第133章
多吉愣了愣,从善如流:姜稚京你个狗东西!
他冷不丁瞥见旁边正不动声色往芦苇丛中躲的沈棠宁,眼睛亮了一亮:美人?
沈棠宁动作一僵,尴尬地站直了身子:大皇子。
美你个头!你怎么来了?
姜稚京不爽地打断他,多吉猛地一拍脑袋:我当然是逃出来的!糟了,差点儿忘了,他们要追上来了!
又一阵马蹄声轰隆靠近,姜稚京脸色变了变,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蠢货,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
她吩咐手下挥动船桨,多吉也顾不上骂骂咧咧,淌着水厚着脸皮挤上去,颐指气使:带我一个!对了,把我的人也捎上!
他使唤起来毫不心虚,要知道他能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为谁?
姜稚京也没理他,看向岸上的沈棠宁,微微勾起唇角:回去吧,沈棠宁,有缘的话会再见的。
沈棠宁定定瞧着她:此去山高水远,殿下务必珍重。
接下来姜稚京会面临两国的追杀,即便逃出了大庆,齐国也不会放过她。
多吉不甘示弱,邪魅地一挑眉:小美人,有缘再见嗷!
姜稚京收回脚,阴恻恻地威胁:瞪什么瞪?再废话我就把你踹下船,你自己游回去!
多吉只能忍气吞声,默默腹诽:
不怪他从前眼拙,她这副模样哪里像女人?
对上沈棠宁的目光,姜稚京毫不在意挥了挥手,江面下着雨,朦胧的雾气将她的身影吞没。
沈棠宁带着元昭几人遁入芦苇丛中,安静蛰伏。
追兵已至,瞥见岸边徘徊的马追到这里,然而看到雾气缭绕的水面,苦于没有船,只能站在岸边干瞪眼。
等追兵远去,她这才起身:我们也回去吧。
城楼上,一把红伞格外显眼。
伞面抬高,露出燕明仪明艳的面庞。
殿下,人跑了。
她目光沉静望着远处,淡声道:知道了。
为她撑伞的引芳沉默须臾,忽然出声:那齐国七公主这般年纪却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假以时日,恐成心腹大患!殿下当真就放她走了?
燕明仪扯了扯唇:本宫何时放她走了?是她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去的。
虽说如此,她早料到会有人劫狱,却没有安排人手严加看管,已是有意放水。
燕明仪当然知道,以姜稚京的心性,此去是放虎归山,可她也想瞧瞧,女子能走到什么地步?
她眸光暗了下来,低声叹息:本宫瞧见她,仿佛瞧见当初的自己。
但姜稚京这条路,远比当初的她更为艰难。
她至少还有父皇的支持,姜稚京呢?
她的母后把她当争权的棋子,她的父皇更是想杀她,说是孤立无援也不为过。
燕明仪难免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若是日后兵戎相见,她不会手软。
可是现在,她更希望姜稚京活下去,走到更高的位置去,为她自己,也为千千万万的女子。
燕明仪挽了挽唇,意味不明道:沈棠宁请本宫看的这出戏确实精彩,本宫也好久不曾这么尽兴。
出了燕京,姜稚京和接应自己的人碰了头。
多吉也等来了自己人,他一路咒骂个不停,将崇德帝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这才解气。
见姜稚京停下,一脸狐疑望向她:怎么不走了?
姜稚京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冷冷嘲讽:怎么,还想孤送佛送到西,把你送回北狄?
多吉被嘲讽的脸色通红,又开始骂骂咧咧:谁稀罕似的?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沦落到被人追杀吗?
他翻身上马,眼神凶狠瞪她一眼:姜稚京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就向齐国宣战!
后者连眼皮也没抬,懒洋洋地道:恭候大驾。
北狄才停战半年,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且看看北狄王会不会把他腿打断!
这不痛不痒的态度给多吉气的不轻,挥着马鞭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吉离开后不久,另一批人马悄然出现。
燕珏掀开车帘探出张脸来,脸色苍白几分,嘴角噙着笑意:遇到点意外,来的晚了些,差点儿没赶上。
姜稚京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皱了皱眉:我说病秧子,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逞什么能?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燕珏眉目松快了些:不妨事,你离开我总是要来送的。
毕竟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
他话音微顿,添了几分沉重,我带你去见个人。
姜稚京意识到什么,眸光沉了沉,不说话了。
来到一处坟包前,这座坟没有立碑,无名无姓,孤零零地立在这儿,上头杂草丛生,长了些不知名的野花,在雨中微微摇曳。
云雀眼眶一红,猜到了什么,踉跄上前:这是?
细雨洇湿她的眉眼,姜稚京默然良久蹲下身来,声音极轻:
娉婷,我来看你了。
第181章 以死破局
她来的匆忙,没有带香烛纸钱,认真采了一簇野花放到坟前,脑海里突然浮现过少女羞怯的容颜。
娉婷是她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那时的她浑身是伤,见谁都竖起防备。
她性子倔,多次试图逃跑,人牙子气急败坏,竟对她当街毒打,鞭子落在她身上,愣是一声不吭。
路过的姜稚京被她死气沉沉的眼神打动,主动停下拦住了人牙子,垂眼问她:你可愿跟着我?
娉婷没说话,大概在她心里,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盯着她麻木的神情,姜稚京叹息一声:我不能保证别的,但跟了我,总不会让你受人欺负。
娉婷目光微动,许是被她干净的眼神所打动,犹豫良久,试探地朝她伸出了手。
姜稚京从不过问她的过去,命人悉心照料,教她琴棋书画。
娉婷知道了她的来历,看着她身上的淤青,主动道:殿下,我想学武。
对她来说,琴棋书画没用,学武才能保护殿下。
姜稚京讶异地看向她,似笑非笑:学武是要吃苦的,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受得住?
娉婷眼神坚定:我不怕吃苦。
那时的娉婷沉默寡言,也不爱说话。
姜稚京不当回事,偶尔心情不好,会向她抱怨一下自己的烦闷。
直到某日察觉到娉婷看向她时炙热的目光,她才惊觉不妙,那样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
姜稚京女扮男装后,最怕面对的便是女子的爱慕,她生了副好皮囊,男装也模样俊朗,然而这对那些不知情的女子来说,与欺骗无异。
她们爱慕的只是她的伪装,倘若知道她是女子,又该避之不及了。
她坐如针毡,开始不动声色疏远,娉婷察觉到,眼神一日日黯淡。
直到传来娉婷重伤的消息,她才惊觉她竟然生了死志。
娉婷自知生来卑贱,不敢肖想殿下,也不愿殿下为难
姜稚京神情错愕,急火攻心:你的命就这么轻贱?为了旁人要死要活,那我当初救你做什么?
她也是气狠了,竟当着娉婷的面袒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如此,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疏远你?
娉婷神情震惊,久久说不出话。
她总算明白殿下为何总是心思沉重,仿佛肩上背着巨大的担子,原来她竟是女子?
姜稚京本以为娉婷会因爱生恨,甚至暗暗派人盯着她,一旦她有背叛自己的打算,她会亲自动手。
没想到只是尴尬了一段时日,娉婷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更为细心周到,会在她来月事腹痛难忍的时候给她煮红糖水,也会专门为了她学一支舞。
我最近新学了一支舞,名叫柘枝舞,殿下可想瞧瞧?
姜稚京欣然应允。
娉婷仿佛为舞而生一样,她再没有见过比她跳舞更好看的人。
娉婷看出她眼里的向往,主动教她跳舞,姜稚京大着胆子尝试,可惜怎么也跳不好。
她为娉婷量身定做了一件舞裙,她视若珍宝,尽管那裙子已经不大合身,她始终留着。
后来也是娉婷主动提出:我愿替殿下分忧,前往大庆。
自此,她们就很少再见面了。
上元灯节,她曾承诺要去看她,但身份败露来的猝不及防,她最终还是没能赴约。
没想到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生死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