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黎军泛着油腻的脸笑起来,目光停留在秦若影胸口一片光洁白皙处,“我把你养这么大,你不报答我?”
说完就伸出双手按着秦若影的肩膀,把她压在那半截倒塌的土炕,那双粗劣的手胡乱在她身上摸着,秦若影不停挣扎呼喊,像一条即将被生生刮鳞的鱼。
鼻腔里灌满他身上地沟油的味道,秦若影凄厉呼喊,大颗大颗眼泪滚落,目光望向角落瑟瑟发抖的秦芳芳。
“妈!妈!”
妈妈,救救我。
秦芳芳的眼光从枯草般的头发中探出,爬滚下床,在秦若影的注视下,她从偏房跑了出去。
秦若影紧紧咬着嘴唇,瞳孔颤了颤,她知道秦芳芳怕黎军,但竟然不知道,她怕到这种地步。
可以完全不顾她的女儿。
秦若影的挣扎引来黎军的兴奋,残缺的右臂却使他无法彻底压制秦若影,他从身后死死抱住秦若影,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秦若影后背,她弓身,他就贴上去,手伸进裙子里摸她的腿。
她泪水已经布满脸颊,挣命想要逃脱,嗓子也求救喊哑:“妈妈,妈,妈!”
回应她的只有继父的污言秽语。
“喊你妈过来让她看吗?没有我,你和你妈就是在垃圾堆里捡泔水吃的两条野狗,不是我收留你们,死在垃圾堆也没人知道。”
“老子上了你,再卖了你,你就认命吧,还想着出去念书,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什么?”
秦若影两条腿胡乱蹬踢把黎军彻底惹恼,发狠扯着她的后脖领子将她拎起,拽着她的头发把脑袋撞在灰兀兀的墙壁,连撞了几下,她就不动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忽然感觉一片漆黑,耳边争鸣,听不到自己的呼喊,听不到背后的男人说了什么。
也许这是死前的征兆。
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赵声。
紧接着,一声闷闷的砸物声短促响起,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耳边响起黎军的哀嚎。
赵声欺身把黎军按在灰水泥地上,膝盖狠抵着他肮脏的□□,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水晶球一下一下向下砸,像要砸穿黎军的脑袋。
她蜷在床角,少年的身体挡住一大片光源,黄橙橙的阳光穿过他薄削的肩膀,他手里的水晶球早已破碎,只剩下两只浑身尖锐的小熊,玻璃碴和泡沫雪球铺在黎军脸上,水晶球里的水冲刷血迹,散发着淡淡的油脂味。
秦若影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他。
这一天在她的记忆里是安静的,红色的。
迸裂的血迹溅在那副黑白的港星海报上,他们都听不到黎军的嚎叫,水晶球结实的底座也被赵声砸碎,他身上的白色t恤都沾满血迹,赵声才停下来。
黎军躺在地上,眼球上翻,一动不动。
赵声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和秦若影对视一眼,扔下水晶球的残骸,呼吸变得仓促。
一切仿佛静止了一个漫长的时光,所以赵声想要逃离现场的慌乱脚步就很明显。
秦若影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不顾自己早已散乱的头发和衣衫,死死攥住即将逃走的少年的衣摆,赵声愣怔住,脚步也停下,缓缓回头。
秦若影已经忘了手语,眼里含着泪,面目扭曲,嘴唇颤抖着重复几个字,赵声看清她说的话,抿着唇握紧掌心的玻璃碴。
她说:“带我走。”
*
枣县的夏天,中午最热的时候。
柏油马路被烈日灼成灰白色,路上车辆行人很少,都在家里避暑,沿街行走的两个年轻人,没人注意。
赵声身上套的校服是秦若影的,袖子很短,勉强能遮住白t恤的血迹,秦若影还穿着那件裙子,套着开衫,手里拿着油污的钱包。
当时赵声拔腿要跑,被秦若影拉住,她哭过片刻后,却比任何时候都淡定冷静。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与镇静,找到自己的校服给赵声穿上,临走的时候在黎军卧室的衣柜缝隙里找到他的钱包,甚至还记得拿走自己的身份证。
她和赵声走出那间平房,四下看了看,巷子里没有人,大概走了几十米,她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猛然回过头,她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她的母亲。
秦芳芳在红色的大铁门前探出头,脸上黑黢黢的,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应该是一直躲在炭仓刚出来。
什么样的母亲看到女儿受辱能无动于衷?
什么样的母亲看到女儿被伤害选择躲避?
秦若影闭上眼睛,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再没有回过头。
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没有家,也没有妈妈了。
他们回到赵声的家,赵声换了一套衣服,也给她拿了两件李珂的衣服。
她在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洗掉满脸的泪痕,却洗不掉鼻腔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赵声喝了一整瓶冰水,握着水瓶,坐在床边,目光呆滞,秦若影也恍然如梦初醒。
两个聪明的大脑现在全部停滞运转,一切思考回归动物避害的本能。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跑。
秦若影蹲下身伏在他的膝上,握住他的手,刮到他掌心的玻璃碴,赵声手指颤了一下,她摊开他的手,玻璃碴嵌入手心,血肉模糊。
她吹了吹赵声的手心,又问他有没有纱布,赵声目光始终沉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翻箱倒柜,找到一个药盒打开,手指抚过他手心每一寸皮肤,寻找伤口,用指甲拔出肉眼可见的大片玻璃碴,又带着他用水龙头冲,再用碘伏消毒。
[赵声,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为赵声处理伤口这几分钟,她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如果他死了,我们都会坐牢的,如果他没死,他就会打死我。]
[赵声,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行吗?]
[求求你。]
他目光定定,看着眼前对他哭求的女孩,秦若影穿着李珂的衣服,与记忆中的他母亲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当年李珂也是这样,外面躺着赵志强的冰冷的身体,她胡乱收拾好衣服行李,一双沾血的手抹在赵声脸上,要他看着自己,对他说:“妈妈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赵声当时的回答是[不能走,得报警。]
回忆起报警之后的事情,他开始揪扯自己的头发。
秦若影按下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表从表盘正中裂开一道缝。
赵声也看着那块妈妈送给他的手表,再抬眼注视面前惊魂未定的秦若影,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摘下手表放在床头。
很久之后赵声问她:[走去哪儿?]
[先离开枣县,去市里。]秦若影铁了心要走。
他似乎下定决心,从衣柜的最里层翻找出一张银行卡。
[我去取钱,得有钱。]
秦若影陪他去取钱,在atm机取出李珂给赵声存着上大学的钱,整整两万块。
他们坐班车去北隐市,下车直奔火车站,站在售票大厅,秦若影抬头看时刻表,找最快发车的列车。
最近一趟车要去江浙,她走到售票口,颤颤巍巍递出两张身份证,又递给售票员几张皱巴巴的零散钱。
“两张硬座,去京市。”
“京市的票是晚上十一点啊。”
“嗯,去京市。”
前十八年的人生,她甚至没出过枣县,这是她第一次来火车站,她买了京市的票,那是她想去的地方,本来计划要去的地方,晚上十一点出发,她给赵声留出后悔的时间。
她和赵声肩并肩坐在候车大厅,空调开得很足,让她觉得有些冷,透过落地玻璃呆呆望着远处青色的山,感觉特别不真实。
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自己走出这座山,走出那个小县城时是什么样子,起码应该是带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和秦芳芳。
万万没想到,命运和她开了个下三滥的玩笑,她会是如此仓皇的逃走。
没有大学录取通知书,没有秦芳芳,身边只有尚不安稳的赵声。
忽然间她看到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候车厅巡视,朝着他们走过来,秦若影的大脑神经瞬间紧绷,身体僵在原地。
对方只是从他们身边经过,她和赵声都面善,高考后很多学生都结伴出去旅游,没人起疑。
警察从身边走过,她擦了擦脖颈的冷汗,忽然想起了什么,装不经意四下窥看,赵声好像也在想什么事情,又好像只是脑海空空荡荡。
她轻轻碰了一下赵声的手,他的手又变得冰凉。
[如果我们在路上被抓了,你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在我身上,是我动手的。]
她对赵声手语,动作很小,眼神不停向四周乱瞟。
赵声按下她的手,把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粗粝纱布刮过她的指节,她的心也像被砂纸细细刮磨,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然后摇头。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秦若影哆嗦着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写着【肖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