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今晚让宁徽诏深夜召回老宅。
  被言语上警告了一番,别为了争权内斗在收购舟隆港口项目的事上做手脚。
  宁惟羽便质问了宁徽诏。
  做长房宁琛启的私生子就这么见不得光?
  后来的事情发生,是他没有料到的,会因一句话,把宁徽诏刺激到了当场脑溢血的严重地步。
  宁惟羽如同困兽,偏不低头,想继续冷嘲热讽着,喉骨却逐渐不堪宁商羽杀气四溢的力道,在对持中,连粗重的呼吸声都快停止。
  “宁商羽!”
  林稚水的声音突然叫他。
  置身雨中的宁商羽却置若罔闻,毫不掩饰地想要了结宁惟羽。
  林稚水担忧的情绪浮现在心头,她不能任由宁商羽这样下去,裙摆下的脚步轻轻朝他走了过去。
  “商羽……”
  “你看看我,我是稚水,林稚水。”
  离近了,在冰冷的透明雨幕里,几乎能闻得到宁商羽身躯透露出的浓郁血腥气息,混合着熟悉的那股淡淡冷杉味,仿佛把庭院的中央无形中划分成了一小块斗兽场。
  无人能接近。
  林稚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这片充满危险的地方,慢慢地,抱住他,从心口感知到了他线条紧崩的肌肉处于残酷搏命的状态里。
  而她纤细的手愈发抱紧,轻轻的说:“我锁住你了,商羽,我在的,我一直会锁住你……”
  林稚水像是琉璃容器,把他的愤怒欲望都一点一点的盛走,留下理性。
  宁商羽盯着宁惟羽,被西装衣袖包裹的手臂肌肉依旧绷起,没有放松。
  下一秒,林稚水语气委屈说:“商羽,我好疼啊。”
  宁商羽像无意识的本能反应,松手了。
  犹如捕猎状态的狮子放弃了准备扼杀的猎物,继而,恢复非常冷静的状态,也因此,莫名的,林稚水突然想掉眼泪。
  她眼尾才刚刚红,宁商羽便抬手,冰冷的指腹替她抹去不存在的痕迹,“别哭。”
  第56章
  铺天盖地的千万雨珠骤然泼洒着宁商羽。
  他脱下西装外套,将近在咫尺间林稚水这具略显伶仃单薄的身子严密笼罩住,随即,黑色皮鞋踩踏着冰冷的地面,在一众家族利益共同体的羽字辈兄弟们主动后退避其锋芒之下,神色淡漠地离开了庭院。
  林稚水僵立在原地,眼眸凝视着宁商羽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一刻,她忍住了心口上涌的情绪,清楚宁商羽的强大,好似能极度掌控自身到了不需要任何人小心翼翼的安抚。
  继而,她没有在露天雨幕站太久,而是慢慢地走进庄严典雅的厅内。
  最前端。
  是象征着掌权人地位的紫檀太师椅,高背中央镶有汉白玉石,四周则以镂雕火焰形云纹作衬,就这么高得令人心惊的置于此处,仿若这深宅之主。
  林稚水披着宁商羽的西装,在上面静静坐着。
  她像极了从云端俯视在场一个个外形就非常具有这个家族特质,气度英俊锐利的各房男人们,然而,也承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犹如被生性傲慢的狮群环伺,有充满了审视意味的,也有混着不详的,皆是默契不语。
  林稚水那双明澈剔透的眼瞳不见波澜,转而看向了立在屏风旁的宁濯羽,语气平静地像说一件应当要吩咐的事:“濯羽,把他带下去处理伤口。”
  宁濯羽正色道:“是。”
  宁惟羽像物竞天择法则里彻底失了自尊的猛兽,濒临死亡般的重伤倒在了这片供养他的土壤里,说出私生子三个字的那刻起。
  二十年之前,那场在破败烂尾楼里被宁氏家族寻到时的经年暴雨,此刻当头浇下。
  宁濯羽迈步过去,沉沉的看了几秒五官僵冷苍白又渗透了猩红血迹的宁惟羽,随即,微蹲身,悍然用力地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离开庭院时,他不经意地回首,恰好此刻,金色的日光从厚重云层翻浪,直直地沿着雕刻的窗格照进厅内正中央。
  林稚水浴在光线里,依旧静坐高堂,黑色宽阔的衣袖垂坠在洁白腕下,犹如是一尊悲天悯人的白玉雕像。
  让人无端地想要避开直视,唯恐被超度。
  老宅里外封锁了风声,宁徽诏尚未苏醒之前,一众子孙都在这里严加以待的守着。
  而宁惟羽疑是长房私生子这个真相,也跟惊雷乍起一样,巨震波及了在场能有资格进入核心圈的每个人内心,逐渐地,都恍然明白了过来。
  难怪宁惟羽自幼回归家族,虽对外宣称是二房嫡系诞下的孩子,因为出生时体弱多病被大师批命格,才秘密送出寄养在外数年,后来,也一直和明面上的父母不亲。
  但是他在宁徽诏跟前的待遇,多年来都是仅次于宁商羽这个地位不可撼动的长房孙子。
  甚至狼子野心到了惦记着谋权篡位地步。
  如果真是宁琛启流落在外的儿子。
  那他亲生母亲是谁?
  这个,顷刻间也成了笼罩在气氛阴霾老宅的未解之谜。
  无人解答,置身在私生子话题漩涡中心的宁惟羽拒绝了家庭医生处理伤口,驱车前往名下私产的酒店时,路上,给手机通讯录里的解语花发了条消息,便孤身来到。
  而顶楼的总统套房内,她已经动作更快的先到一步,面朝烈日方向的暗红色窗帘紧紧地拉着,透不进半点光,显得气氛犹如置身在暗室。
  宁惟羽迈步进来时,神色离奇镇静地反锁了门,这身深灰色西装浸染着血痕,待重重地一样扔向沙发上后,动作与往常犹如细尝珍馐的斯文风度形成鲜明对比。
  他胸膛内的阴郁而暴戾情绪仿佛在这刻一涌而出,把人往床上压,衣不解带地直接开始。
  近乎半个小时里,彼此从头到尾全无交流,就这般用原始的方式放纵地契合着。
  纵然身体是相撞近了,但是宁惟羽感觉不到她心脏为自己跳动,继而,没有卸掉银色指环的手冰凉地,覆在了她柔软白嫩的颈侧,极具危险的锋利触感划过那青色动脉,“裴观若。”
  他低语,“要轻一点吗?”
  裴观若被过度撕裂而急促的呼吸陡然静了瞬,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汗珠从额头滑到了床垫里,仿佛很痛苦,又好似自愿献祭自己去包容他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压抑又滚烫情绪。
  黑暗是一个很好的庇护所,起码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
  过许久,宁惟羽脑海中所剩无几的理性逐渐回归,才缓下,去亲近她被汗浸到几乎快透明的脸颊,没有浮出红,只有重击之下变得微微煞白的肤色。
  裴观若没有躲开,来时就猜测到了宁惟羽当下心结难解,于是便与他相贴,轻轻地,抬起手指温柔好几度沿着下颚线条摩挲到了带伤的眉骨处:“你怎么浑身都是伤,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惟羽在此刻,也分不清纯粹是躯体依赖着这抹温暖,还是看不见的旧伤在裴观若这里得到了双重安抚,霎那,他犹如一头收敛锋利血腥爪牙的年轻雄狮,伏在她怀里,滚出喉咙的嗓音又沉又暗哑:
  “我被老爷子亲自领回来认祖归宗,踏入那扇深宅大门,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亲生父亲,他正亲自带着宁商羽在种树苗。”
  裴观若当初使出浑身解数接近他时,早已私下做过严密又周全的调查功课,知晓他似乎出身不祥,只是没有寻到蛛丝马迹的实际证据,被宁家抹去的太干净了。
  如今听他提及,裴观若不露声色接腔:“宁商羽原来跟你们二房长辈……关系这么亲近?”
  宁惟羽冷笑,“观若,我说的是亲生父亲。”
  裴观若眼中露出了惊疑不定情绪,很快,本能地抱住他肌肉紧绷许久的背部,又说:“宁琛启是你父亲?可是,传闻他生前跟妻子白音珂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是不是弄错了?”
  “不可能弄错。”宁惟羽隐痛的躯体感觉到了来自裴观若的奉献感,继而,沉沉地说:“我从会说话起,母亲就教我念宁琛启的名字,后来日复一日教我写,她告诉我,长大后,要去找这个男人,叫宁琛启的男人会庇佑我一生。”
  宁惟羽的童年是在地形崎岖的贫民窟度过,印象中的母亲温柔又美丽,总是会对着一块印有宁琛启照片的怀表掩面哭泣,那个怀表是金色的,雕刻着宁氏的古老族徽,表盘上面原有的昂贵宝石却早就被人用刀刃无情的撬走。
  母亲在这个耗子四处啃食的残酷世界里无法生存,何况还有供养一个年幼的孩童,所以经常被压得不堪重负,身体也在短短几年就摧毁得不成人样了。
  再后来。
  母亲好像累了,选择沉眠在了那片冰天雪地的河里。
  她留给宁惟羽的,除了一块怀表外,还有一封遗书。
  她让宁惟羽日后见到宁琛启后,要真心敬重这个男人,把他当成父亲放心依赖,不要去恨她的死亡,也不要恨她抛弃了他,也不要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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