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宴会上所有人都对她的诗交口称赞,在这个时候,王清莞说出这些年她的诗一直被弟弟窃用的真相。
高堂之上的男皇帝怒不可遏,在座的大臣瞠目结舌,王清莞的父亲胆战心惊。
王清莞以为自己成功了。
她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见男皇帝一声令下,命人将她拖出去重打十大板。
像六年前的上元节一样,王清莞又一次被捂住了嘴捆住了手脚,无法辩驳也无法挣扎。
后来有人说,丞相之子贪图名利,将别人的诗据为己有还反咬一口。
这是男皇帝当时命人将王清莞拖出去时所说,这句话被有心之人传到了民间,王清莞的名声自此一落千丈。
当初的王清莞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下场,后来经过漫长岁月,她才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缠绕。
一切都源于世间对女子的偏见。
在她说出弟弟窃自己诗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心中为她定了罪——一个女子是不会有这么高的文采的,她这么做必定是贪图名利。
除过对女子的偏见外,他们这么说,也是因为看起来光明磊落的王清莞刺激到了他们卑劣的一面——
将姊妹创造的东西夺来为家族中的男丁铺路,这是众所周知却不会有人张扬的秘密。
九湘也没想到真相和书中描写居然有这么大的出入,她仍在劝说着王清莞与自己达成合作,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可你不甘心。”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戳到了王清莞的心底最柔软最不可告人的地方,酸涩到像是狠狠揉了一把进了沙子的眼睛。
她闭上眼,隔绝了九湘传递过来的灼灼视线。
那视线中的天真无畏,与当初的她如出一辙,王清莞实在不愿触及。
“你看。”九湘不顾王清莞的抗拒,她将手摊平,中央立着一个小小的花团。
不知何时起,九湘从身上捻起来的花瓣并没有丢下去,而是握在手中,攥成小团。
刮来的风依旧没有停止,树上的花瓣依旧往下落着,可九湘手中的花团却待在原地,只是很小幅度地滚了滚。
“花瓣是很微弱,面对强劲的风时没有反抗之力,任人宰割。若是将它们聚在一起,可抵挡一时之风 ;若是将它们完全聚在一起,未免不可抵挡世间之风。”
“你口中的微弱花瓣都有反抗世间之风的时候,你我为何不能?”
“咚——咚——咚——”
王清莞听见了胸前心脏传来的跳动声,还有脖子上血液的流动声,两道声音在耳前汇聚并扭成了桴槌的模样,在无人瞧见的地方飞速敲打着耳膜做成的鼓,迫使王清莞周身的血液也如同鼓面上的雨滴一样强有力地战栗着。
这是她自十三岁跌入到谷底并往上爬的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可以爬上山顶,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劝说她认命,或是将她再次拽到谷底。
王清莞睁开眼,视线快速扫过九湘手上的花团,然后停在了九湘身上。
她端详着九湘,似是在考虑九湘是否值得她交出自己的全部信任和隐瞒了二十多年的东西。
第4章 古代篇之王清莞
在二人达成协议之后,九湘心头悬着的石头还没落地,就又浮了上来。
她只有在任务的对象死去时,才会出现在她们前面,与她们绑定,将她们的寿命延续到本应的尽头。
书中的王清莞就是在这两天死的。
九湘并不认为王清莞是书中所说的寿命已尽,安详而逝,现实如何九湘也亲眼看到了,与书中记载相去甚远。
王清莞的死就更值得商榷。
九湘推测,王清莞的死因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成为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口中所说的“再无用处”之人,但这个认知在王清莞告知了另一件事时发生了改变。
“网?”
九湘惊讶地叫了出来。
王清莞这么多年受制于人,哪怕又从有父亲存在的火坑,跳到了有丈夫存在的更大更深的火坑,她还是没有选择认命。
搁王清莞的话来说,就是——
“我写了那么多的诗,没有一首是屈服于现实的。”
置身暗处中的人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看到的永远是墨水般浓郁的黑色,王清莞却固执地睁着眼。她想看这黑到底有多浓,想找一找黑色与黑色的交界处,是否会透出一点点足以让她活下去的光亮。
没有。
即便如此,王清莞还是选择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睁了一半的眼皮继续抬上去,让眼睛最终大到可以将这个世界完全包裹起来,让她更好地探寻这个世界的薄弱之处。
最后拿起武器击碎它。
如今王清莞告诉九湘的,就是她寻找到的、可以敲碎世界的武器。
即便受制于人,无法走动,王清莞仍利用着自己接触到的一切东西,编织出了一张用来听取外界信息的网。
九湘得知了王清莞在这些年的暗中作为,她惊讶于王清莞处于绝境之中还能拥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但九湘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个问题吸引了过去。
——王清莞的死,或许也和她所置下的网关系密切。
正如王清莞所说,网很脆弱。
那这张不坚固的网若是被察觉了,王清莞会有什么下场?书中记载王清莞过世是在这两日,九湘不得提起心来。
正当九湘准备说出自己的担心时,昨天看见的男子,也就是王清莞的孩子出现了,二人的交谈被迫停止。
男子的脸色不大好看,最近几任皇帝都喜好诗词,除过科举考试选拔官员外,兴致来了还会让一些诗词作得好的人入朝为官,这也是当下社会看重诗词的原因。
上元节作为年后第一个节日,举办的诗会是一年中最奢华和壮观的,爱好诗词的男帝每年都会特意从宫中出来看人赛诗。
男子就是冲着皇帝去的。
他读书读不下去,想要入朝为官只能寄希望于皇帝。可他昨日却没能前往,白白浪费了一个可以飞升青云的机会。
王清莞在他到来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母亲。”
或许昨天王清莞的那一巴掌将男子身上的气焰扇了下去,也或许是中年男子的责骂让他醒了神,今日他的身形看着矮了不少,话也是从嘴里蠕动着钻出来的。
他手里托着药碗,里面的药汁正泛着涟漪,这是他进门前刚好从下人手中接过来的。
“昨日可睡得可还安稳?”
王清莞从鼻子里叹了一口气。
纵使她在嫁给丈夫不久后选择蛰伏韬光养晦,但有些事她实在伪装不出真心实意。比如将自己热爱的诗被别人冠上名字,比如疼爱眼前这个在出生时差点被她掐死、在长大后如她所料的那般吸自己血的男人。
男子跟在王清莞的身后进了房间,作为隐形人的九湘也进入了房间,只听见他跟在王清莞身后道:“母亲,一个月后是长公主的五十岁生辰,听说陛下一心想要与长公主和好,这次的宴会将隆重举办。”
“孩儿将会去参加,求母亲赐孩儿一首诗。”昨日的诗并不适合用来祝寿。
果然是有所求。
这件事是父亲今日下朝后告诉他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很是紧张。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人要么凭借才华谋到了合适的职位,要么凭借苦读考取了功名,只有他,至今还是一身白衣。
他已经错失了昨日的机会,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了。
王清莞坐在了桌子旁,自顾自地摆弄着插瓶中的花朵,一点儿眼神都舍不得分给眼前这个男子。
男子对王清莞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见状毫不气馁,他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将药碗从托盘中拿出,推到了王清莞的胳膊边,语气殷勤:“听下人说母亲昨日受了风寒,不知现在身体感觉如何?可恢复了?”
见王清莞仍然不打算说话,男子也习惯了母亲这幅态度,按捺不住的他心知只有搬出外祖母才能动摇自己这个心思毒辣又冷漠的母亲。
“母亲难道不想见见外祖母吗?听说外祖母病重,这几日一直在呼唤着你的名字。”
病重这个消息王清莞知情,这是昨日九湘告诉她的,因而摆弄插花的手只是停了一下,很快便神色如常。
这转瞬即逝的动作被一直观察她的男子捕捉到了。
男子眼中滑过一丝恨意,他的母亲对外祖母倒是一副柔情,可偏偏对他从来没有半点暖意。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在母亲膝下承欢,而他从母亲这里感受到的永远都是厌恶。
思及此,男子心中本就不存在的愧疚更是化成了乌有,父亲的耳提面命也被他抛在了脑后,说出口的话更是带了三分怨毒。
“舅舅那边传信说,外祖母可能时日无多。”
一直旁观的九湘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对王清莞隐瞒了她母亲已经过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