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扬声问道:“留在这里我们死路一条,去京城还有一线生机,诸位,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愿意!”
  先是苻成站了起来,再是杜衡若站了起来,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将坐在尸堆中央的谢红叶团团围住,应和的声音直冲九天。
  不仅是为了死去的人讨公道,更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并将失去的房子和家产讨回来。逝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要为今后做些打算。
  “我们还要告诉他们——”
  谢红叶看向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们:“我们即便生如草芥,但也不是与人做奴隶、任人欺辱与践踏的!”
  话落时,红灿灿的太阳在她身后一下子闪了出来,耀得谢红叶的面容一片模糊。
  第40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村子里的大火终于熄灭了, 一眼望去,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色的,烧成了炭的树干、熏黑了的墙面……明火燃尽之后的青烟飘到天上, 险些也将飘过的云染成黑色。
  尸体从废墟下搬了出来,埋在了连夜挖好的深坑里,大大小小约莫上百具, 都是在这次大火中没能逃出来的人。
  恸哭声遍布整个墓地, 不止哭死去的人, 也哭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你们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啊。”
  用来避寒的房子和过冬的粮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山火至今未熄甚至愈演愈烈,他们如何才能重建自己的家园?
  就在这时, 有一道不容拒绝的声音响了起来:“去京城。”
  所有人都将头抬起来, 看向发声的地方。
  说话的人正是杜兰娘,在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狼狈的人。他们昨日离开村子前往县衙的一千之众,与朝廷的驻军厮杀一夜之后, 只回来了三百余人。
  归来的这三百余人望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村落,又看了看才填上土的大大小小的坟茔, 前往京城的念头愈发强烈, 本来还有些摇摆的人也在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
  或许正如谢红叶所说, 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除了回来的这三百人以外, 留在村子里从那场火灾中幸存的人都不明白“去京城”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此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昨日前去镇上的有那么多人, 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
  剩下的人呢?
  过一会儿才回来吗?
  面对着众人不解和疑惑的眼神, 这三百人沉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全都细细道了出来。包括那些朝廷驻军是如何的居心叵测狠如蛇蝎, 包括谢红叶是如何突然出现并力挽狂澜, 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包括他们是如何将死去同伴的尸首掩埋了的。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在哀嚎和大哭声中,杜兰娘语气冷静:“正如谢寨主所说,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我们去京城告御状!我们将自己的遭遇的一切全都告诉皇帝。都说皇帝爱民如子,如今我们遭遇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听得懵懵懂懂,但有一件事确信无疑,他们有活路了!
  即将溺死的人突然遇见一根浮木,他们没有时间思考这块木头是粗是细,是新鲜的还是陈旧的,又是否能将他们承载出水面,他们只想紧紧地抱着这根浮木,哪怕它如稻草一般纤细易折。
  去不去京城?
  去!
  杜兰娘的作风和九湘初见她时一样雷厉风行,仿佛这场突变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大家现在都回到自己家去,看看还有什么没有被损坏的东西全都带上,我们午时离开这里,前往京城,为我们的被烧毁的山,死去的亲人,还有我们的村子讨一个公道!”
  有了目标,众人原本茫然的眼睛中顿时有了光彩,他们三三两两回到村中,散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东西是可以继续用的。
  午时之后,所有幸存的人都带上家中仅剩的东西,跟在谢红叶身后,犹如一条长龙般向着东边前行,逐渐隐没在群山之间。
  直到最后一点龙尾巴也看不见时,白石礼才收回视线,望了一眼弥漫着浓烟的山头,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表情。
  杜衡若站在白石礼身边,语气担忧,“天黑之前,谢寨主她们能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吗?”
  午时出发,是不是有些迟了?
  白石礼离去的身形微顿,言简意赅,“能。”
  谢红叶的一场大火,让这些村民与朝廷驻军间的矛盾急剧升温,逼迫他们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而跟随她。这一场大火,也让那些行动不便的人都留在了这里,在让军民之间的仇恨变得更不可解的同时,防止自己将来的队伍会被拖累。
  谢红叶,她以往到底是小瞧了。
  杜衡若还没参悟这里面的关节环绕,闻言她点了点头,像是放下了一颗心来:“那就好。”
  正如白石礼所猜测的那样,在天黑后不久,谢红叶一行三千余人就到了下一个镇子,有了歇脚之地。
  一晚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又逃难般拖家带口的,即便已经入夜,也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是哪里发生了祸事?
  待听完这些血泪控诉后,有人愤愤不平,那些朝廷驻军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所以我们才要向皇帝讨一个说法。
  敏锐之人嗅到了其中可以占便宜的地方,这么多人前往京城,又都占着理,皇帝就算不愿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必会对他们进行安置。
  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忙于农活,倒不如跟着这些人一路东去,说不定还能浑水摸鱼,得到一些好处。
  第二日谢红叶启程时,队伍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几百人,人数直逼四千。人数会增加这在九湘和谢红叶的意料之内,但增加这么多,也是二人始料未及的。
  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终于在半个月后到了下一座城池,人数这时已经超过了五千人。这对谢红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其他人来说却未必。
  “不行不行不行。”
  得到消息后的太守慌到走来走去,他对身边的心腹道:“得想出一个办法,让这些人赶快离开这里,我们这只是个小庙,哪里容得下大佛经过。”
  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他没有意见。
  但要穿过他这座城池,前往京城,那他是万万不敢放行的啊,这可是五千人,不是区区五个人、五十个人。过后陛下问罪,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末了又忍不住骂人:“这群剿匪的武夫怎么搞的,怎么匪还没剿,先把百姓剿到我这里了?他死的倒是干净,我可是倒了大霉了。”
  以往也有人闹事,想要去京城告御状,少则零星几人多则上百人,解决起来也不是难事。温和一点的手段就是派人拦着他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仍是迷途不知返,就关到牢狱里吓上几天,死活全由对方决定。
  可眼下是五千之众,不是寻常手段就可以打发的。
  心腹以往也遇见过棘手的事,可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儿,一时间也有些慌张,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能硬着头皮说:
  “他们无非就是房屋被毁,财产损失,这才想着前往京城。不如我们多出一些银两,给他们建造房屋安置下来。”
  这一提议遭到了太守的反对:“你知道外面是多少人吗?五千人!我哪里来这么多钱给他们建造房屋?要出你出,我可不出。”
  想到自己的银两就这么白花花地流出去,这比剜了他的肉痛苦。
  不能放行,也不能出银两打发他们,那该怎么办?心腹心一沉, “不如调一些兵,把这些人以闹事为由……”
  他以手为刀,在脖子上比了比,语气谄媚:“到时消息传到了京城,陛下还得给您赏赐,说不定大人的这官,就跟芝麻一样,节节高升呢。”
  这话戳中了太守的心思,他的眼珠子滑溜溜地转了一转,停下了在院中踱来踱去的脚步。能把他们全都杀掉,还能让自己升官发财,什么罪名最合适?
  一个答案浮上了心来。
  “这太昌城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杜兰娘的担忧不无道理,自从她们昨日傍晚来到这里时,就被拦在了城门之外,可当时分明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今日已经到了午时,城门依旧将她们拒之于外,没有将她们放进去的打算。
  因为有谢红叶曾救她一命又同为女子的缘故,短短半个月下来,杜兰娘和谢红叶一行人虽算不上熟稔,但还算能说得上话。
  此时她们都坐在城外的一棵大树下,远远地看着城门的方向。
  苻成看起来倒不是很担忧的样子,她笑了一笑,意味深长,“能出什么事儿?总不会不让我们这些人过城门,或是官官相护,找个由头把我们抓起来,不让我们去京城讨公道吧。”
  “呸呸呸。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好的不说,净说些坏的。”
  杜兰娘语气一转,“你说的这些肯定不会发生,当官之人必是以百姓为先,只有少数人才是那热锅中的老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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