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石的滚动声与李崎的脚步声在两人心头滴答作响,沈清沉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便攀着张之儒胳膊道:“你觉得里面会有些什么……”
“也许是熊?又或者是猛虎之类?在此休眠也说不定。”
“他们应该不会发出滚石声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却忽然见李崎飞奔向两人,嘴里吼着:“快跑!”
身后的火光旋即随着李崎冲出洞穴,沈清沉才惊觉那藏在洞穴深处不断滚动的石头跌落声是硫磺!
可如今意识到这些的三人为时已晚,洞穴内蕴藏的硫磺被火把瞬间引燃。强大的冲击力致使众人在洞口不远处晕厥,沈清沉耳根一阵刺痛,随即是耳廓中回响的轰鸣盖过了身边人的呼喊声。也不知是不是周围空气稀薄的缘故,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再之后她便失去了意识,只记得晕厥前有过一阵突如其来的炙热。
而后她仿佛置身梦境,许久未能醒透。在梦中她再一次见到儿时那个护她长大的祖母,那祖母不愿她被同学笑说她无母父,说她不祥人,也学着孩童般拾了石子便要向他们砸去。
她自小便被母父丢弃,是祖母独力将她拉扯大,哪怕不是亲生的,祖母未曾把她当外人过。村里人也都知她家中唯留这婆孙二人,沈清沉自打上学起便也没少受欺负,她如今的泼辣性子便是那时养成的。
沈清沉自小成绩优异,得了闲也学着与祖母做些手工活帮补家用。可即便如此,那去城里读重点高中的费用对两人来实在高昂,好在她得一贵人相助,替她出了这份费用。
说来也巧,沈清沉好似一直都这般幸运,走入绝境时总能得贵人相助,只是不知此番险境她又能否安然度过。
不知昏厥了多久,沈清沉的眼前现出熟悉的脸——
是祖母。她依偎在她怀中,像儿时那样被祖母抚背,安然睡去。可放在她背上的手却突然止住,摸她头对她道:“祖母要走了,再不能来你梦里了。”
随后便是一声系统提示:
【检测到宿主因外力作用遭遇生命危险,已扣除对应寿命保全宿主。】
【提示宿主,您剩余寿命仅剩:37日。请宿主迅速彻查私藏硫磺案。】
心脏与脸上猛烈的灼烧感刺痛沈清沉,她从梦中惊醒,穿着粗气,手不自觉地摸向脖间玉坠。眼前视线逐渐清晰,隔着帷幔,她见着有一男子背手踱步。忍着痛支起身,身边女官纷纷拥上前来,替她拭汗,给她端药。许段笙接过女官手上药茶,用匙舀起,放在嘴边吹凉才肯喂到她口中。可众人鞍前马后地伺候,她却始终觉怪异,伸手将帷幔撩起,寻那人踪影。未果,“李崎呢?她怎么样了?”
众女官将头低垂,一语不发,她心头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啮噬,在她心上筑巢。沈清沉将厚重的被子掀起,伸腿下床,眼前又现一片漆黑。亏得许段笙伸手去拦她腰腹,才扶住了她,“殿下大病初愈,莫要心急。”可沈清沉见他不愠不火的脸更是来气,将他一把推开,自己却重重摔在地上。她艰难地从嘴里吐出气息,沉着身子胸口不住地起伏:“我问你李崎呢?”
可许段笙愈是将头深埋,她便愈是生气。自打她穿到这副躯壳,唯有李崎可与她交心。两主仆相处的日子不算太长,却正好能在沈清沉的心尖上占得一席之位。童年的遭遇让她对友谊失去期待,她本注定是要独自在寒冬行走的,可她遇到了李崎,像冬日难得一见的暖阳。那暖阳将冰层融化,让冰回归水的状态,这便是李崎对她最大的意义。
如果她未曾尝试在暖阳下结伴而行,尚且可接受此后的寒冬。
她要去寻那李崎的尸首,这是她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事。
念在她为永宁效忠多年,许段笙也未能忍心让她草草下葬,他作为她的夫婿,又怎能不知李崎对她的重要性呢。沈清沉迈着微跛的腿,艰难地从内殿挪动。可看她支起身又摔下,许段笙闭上眼沉了口气,将汤药放在桌上,走上前挽起她手:“走吧……段笙带你去。”
许段笙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因不合礼数,他便掏了自己的私房钱为李崎购置昂贵的乌木棺材。他搀着沈清沉到义庄,听她眼泪滴落在棺木的声响,滴滴答答,像他滴落的心头血。见她几乎要在棺木前跪下,又赶忙扶起身来,“殿下……不合礼数,哪有君跪臣的道理。”可当她眼里蓄满了泪,本就红透的眼角哭的几近滴血,他于心不忍。
他蹙起眉,宁了宁心神,用手反复轻抚她手臂,摇着头叹气转身。他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递给了义庄的仵作,将他带离义庄,又重重掩上门。她手抖得厉害,听见关门声才沉下了心,对她的故友挤出仅有的一抹笑意,伸手抚她如冰般清冷的颊。当初依靠在她肩上温热的脸如今也失了温,她又用手指勾起几缕青丝,想替她再扎一次辫。
转念又想,如今她再如何想哄她也都做不到了。她无力地瘫坐到地上,玉坠不经意间触碰到棺木,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要是能替她续命就好了。”
第16章 私藏硫磺案(二)
永宁公主在竹叶林山洞中遇险,晕厥数日,这在雒州是大事,传播得极快,没过一日便也传到天子耳边。她是沈清沉生母,却也是这一国之母,如今朝堂之上比女儿遇险还要紧要的事,并不止一桩半件。在梁皇后提出,让韦国师代由照料,顺便彻查此案,她紧皱的眉心才渐缓。
多得韦国师位高权重,门生众多,在大理寺也能说道两句,沈清沉在宫中与雒州走动探案也方便许多。如今说要彻查私藏大量硫磺,这本不算一种罪状,可特意堆积在山洞中,又并非天然形成,就不得不思忖是否存在蓄藏大量火药蓄谋造反之事了。
可雒州由沈清沉主宫,又是天子脚下,权衡各方势力,这对她来说几乎就是一个对着答案找过程的活。如今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造次,又与她不对付,再有可能窝藏蓄意谋反之心的,就只余太子一人。自凯旋宴太子沈池润布局,设法当众陷害她杀臣子,她便已暗暗觉察两姐弟感情甚是“和睦”。此事若是他的手笔,那么这些窝藏的硫磺无论是用作谋反,又或是用作污蔑她谋反,都是顶好的。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还没等阴谋得逞,这山洞便被莫名火引爆。
沈清沉将自己的论断说与韦国师,却见她倒吸凉气,将手撑在案上摩挲额头,宁了宁心神,又望向沈清沉:“此事事关重大,公主万万不可胡诌。”她看着原主长大,永宁被当朝太子视作眼中钉由来已久。他觉当今皇帝偏心,事事都紧着原主,自己无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母上一瞥。日积月累的怨恨在心中滋生,说他是被仇恨灌溉长大的孩子也不为过。可她注定是要在这个政治斗争中站队的,母族与梁氏交好,她的心自也有所偏倚。无论对她而言,太子有多惹人怜,她也决不能偏袒太子。
沈清沉抬眼望她,那双眼盯得死死的,“韦国师是觉着本宫武断,还是与梁氏生分了?”在她眼里,这古代无非就是权位与情分。韦国师位高权重,她自然会觉得是与梁氏交浅才不乐意出面得罪太子。
可沈清沉此言却实实在在伤了她心,于她而言,原主与她的交情早已超出了君臣的维度,虽颇有逾矩,可确实更像是她的干女儿。她作为干娘担心她时势判断错误,以查案为名报私仇又落人口实,实在无可厚非。她望着眼前的沈清沉出神,想在她神情间寻曾经那个跋扈的小公主,却反让沈清沉以为她在掂量两人情分轻重,心生不满。
韦国师眨着眼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长叹了声,苦笑道:“许久未有与公主练剑了,也不知公主可是生疏了剑法。”
沈清沉愣怔,看不透她布满皱纹的脸下藏了什么心思,便也只可见机行事,“那便来场比试吧。”
两人伫立在寿安宫栽种的老榕树下,沈清沉手执铁铸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剑身又以铁鋄金镂雕祥云,做工精美却实在累赘,以她如今的躯体莫说要举起剑挥舞,只怕单单是举起剑就已经足够费劲。对面的韦国师看似年近不惑,却似魂剑合一,挥舞起剑来得心应手。只一剑气,便能将树上积雪击落,愣怔间那人已翻飞至她面前。
眼看着剑即将砍落她手,沈清沉却始终未能反应,浑身僵在原地。到底是不如练家子,连反应都来不及。
见剑气将她鬓边发震起,一短剑突显眼前,将韦国师那长剑挑起,正正印入老榕树树身。
“李崎救驾来迟。”
那日,沈清沉玉坠清脆响声,无意间触发了系统的隐藏功能。它既能赋予宿主性命,自也有条件可与他人性命。
她的眼泪滴落至玉坠,那玉中魂似苏醒过来,对她道:
“宿主当真要将寿命赠予?”
悬挂在沈清沉脸颊上的眼泪也瞬间止住,与她一同怔住,她震颤着手摸向颈间玉坠,“你当真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