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蔡家如今有四口人, 与户籍上记录的无误。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会默认入夫婿的户籍,可若夫婿家显赫,便也可自愿并入。同理,若是妻家显赫, 则会默认并入妻君家户籍。蔡家的户籍上并没有蔡知府妻子的名讳,多半是因其生前随母亲户籍, 并未有并入。蔡知府妻子殁了以后, 他便最娇惯蔡祎这个长女。
  他骄纵她, 不仅仅是因为其长女的身份, 更是因为其与亡妻有几分相似。她的眉眼低垂, 他便不敢多吭声叨叨, 生怕委屈了这心肝。其余的两姊妹一个叫蔡钰, 一个叫蔡孚。两姊妹的待遇虽不如蔡祎, 蔡知府也并未亏待过她两。只是这蔡孚性子善妒, 老是为了蔡祎的饰品盒里多那么一两个簪子便闹到蔡知府那儿去。蔡知府为此心烦的很,可依旧偏心。
  后来蔡祎乐善好施,喜欢到坊间布施,为了这事儿与蔡知府闹了好多会。他要是不允,蔡祎便攀着木梯,让下人扶着,从墙沿爬出去。再用吊绳将米面稳稳放下,她便能溜出府去布施。装着米面的桶很重,可有宋思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地提溜着,也不算太劳苦。偏偏这事儿躲过了蔡钰,却没躲过蔡孚,告到蔡知府那儿去以后,蔡知府甚至气得一宿没合眼。他还曾大放厥词,说蔡祎要是再与宋思私会,他便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蔡祎向来骄纵,何惧他这一言?只当是回头扭着耳朵垂着眸,爹爹便会心软。于是她计划着与宋思私会,出了这蔡府,却再也没能活着回来。两人原先约定在那巷口,可宋思却始终没等来她,一声喊叫后他的心头开始莫名跳动,跳得他胸口只发烫。他看着恋人痛苦,于是从怀里取了针包,替她封了穴,可她还是在自己的怀里咽了气。
  “所以,你的确替她施了针,只是没救活她,是吗?”看着面前哭啼的男子点头如捣蒜,沈清沉若有所思地捻着下巴。倘若宋思说的话并无半点虚假,说明他见着蔡祎的时候,蔡祎并没有咽气。那么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守在巷口,却从来未见过凶手与蔡祎纠缠……?”沈清沉觉得奇怪,宋思若是没有说谎,那他便是蔡祎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可巷口到巷尾的距离并不算远,他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凶手,也没见过蔡祎?
  看着宋思只知痴痴地点头,也不像是在编造谎言,或许,还有一个可能性。
  “你替蔡祎施针的针包,此后还有打开过吗?有给他人施针过吗?”沈清沉沿着她脑海中的思路,接着询问。可宋思的回答依旧是否定的,“针包还在你身上吗?给本宫看看。”
  李崎替他松了绑,他便从怀里取了针包,摊开在一旁的案桌上。紧接着,众人瞪着银针的眼都睁得巨大,各自倒吸了口凉气。银针整齐地码在针包里,却有几根银针上明显变黑,这分明告诉了各位,这银针触碰过毒物。
  众人中反应最大的,当数宋思,他看着那银针,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是……是我杀了她吗……?”沈清沉长叹了声,看了眼他,又别过了脸。李崎则是错愕地愣在原地,一时失了语。而陈孝霖,则是扑到了虞鸢的怀里,哭得凄惨。刚刚情窦初开的少女是最见不得这样的悲剧的。虞鸢一边摸着陈孝霖因抽泣而起伏的背,一边抿着嘴,没有接话。
  他的确是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而银针也证明了这一点。
  “不……不是这样的,”他嘴里嗫嚅,似乎还想挣扎着什么,“昨日晌午,在下是检查过针包的,银针尚未发黑,不可能是因毒针导致了毒物渗入。”至于这一种可能,沈清沉自然也考虑过。那便只剩下一种结果,而这种结果,依旧指向了他就是杀害蔡祎的凶手。他原想施针替死者封了穴,却错误地导致了另一端的经脉运行,毒气散到全身,蔡祎因此毒发身亡。这结局没有偏倚,也没有挽回的地步。
  可是,又有新的疑惑进到沈清沉的脑海中。
  这毒,究竟是谁下的……?
  为了弄明白这点,众人来到了蔡府。蔡府上下白茫茫地一片,门口吊挂的满是写着“奠”字的白灯笼,地上的纸钱铺了一层又一层。蔡知府是见过沈清沉的,在数年前她赈灾时。可她却没有这一点的记忆,那是自然,毕竟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大学生。她没有闲暇功夫为此丧气,只朝蔡知府颔首,便被迎了进去。若没有原主给她壮胆,便是给她几个脑袋也不敢踏进这蔡府的门,难道她当真不怕沈池润派兵杀了她吗?
  可依照原主的话,这蔡知府虽吝啬,却隶属于梁皇后一派。他虽为一方知府,却因周围都是沈池润的势力,无能招架,只能委身在此。他只觉自己像棋局中被围困的棋子,只剩那最后一口气。莫说要保全他人了,他能苟活便已是万幸。可庇佑他做不到,闭上嘴巴倒是容易得多。沈清沉并不奢望他能壮大实力为她撑伞,只求他莫要声张了她在此处的消息。
  “殿下光临寒舍,可是有何要事?”他弓着身子跟随在沈清沉的身后,毕恭毕敬地,“老夫虽没什么本事能帮到殿下,可要是需要些吃食……”他嘿嘿一笑,“老夫还是能帮得上忙的。”沈清沉并没有搭理他,毕竟正如宋思所言,他甚至不愿意给她些银两!
  见沈清沉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便敛了敛那不值钱的笑意,朝身后的宋思蔑了眼。他向来最瞧不上这小子,他害得自己的心肝宝贝殒了命,如今还敢上他蔡府来,当真是当他老了不中用了。若他不是随着长公主进这蔡府,自己非将他生剥了皮不成。
  “有劳蔡知府引路,只是本宫这次前来,是为了蔡祎一案。”沈清沉在蔡府左顾右盼,这蔡府并不算大,比起往日沈清沉在京城见过的大多数官家都要小得多。可她似乎打进门至此,便没有见过与宋思年龄相仿的女子,“不知蔡孚可在府里?”
  蔡知府虽不知沈清沉嘴里说的蔡祎一案有何蹊跷,却也愣愣地点点头,抹了抹眼角还未干的泪水,“在,在。小女在闺房里,几夜没出过门了。只是昨日见了吾女蔡祎的……”他说着便开始哽咽,“蔡祎的,尸首。不知两人是闹了什么别扭,她哭着说甚么‘阿姐我错了’,便出了门。这不,晌午才回来。”
  “晌午?”沈清沉挠了挠脑袋,“蔡祎出事的那天,她一直都在闺房?”有可能会杀害蔡祎的,便只有这一个对她心生恨意的亲妹蔡孚。可倘若蔡孚从未出过闺房,那又是谁给她下的毒?
  “蔡知府,你可确定,在闺房里的当真是蔡孚?”
  “确定,的的确确是三女蔡孚。”
  “那便怪了。”沈清沉好不容易捋清的头绪瞬间被布上了一层阴霾,可她还是不死心,“蔡祎死的那天,她没有接触过蔡祎吗?”
  不知是不是问得蔡知府有些恼了,他恨恨地回了句:“是!没有!从未有!老夫亲眼见着的。”便转身回了卧室,不愿再出来。倒也能理解,老人家刚死了大女儿,沈清沉却在此怀疑是三女做的,哪个人能受这样的折腾?她宁了宁心神,使李崎上前赔个不是,便领了众人出门。
  沈清沉依旧毫无头绪,可她的推理向来准确,不知为何这次却失了方向。她开始回到原点重新推理,既然宋思从未见过凶手,也没有见到蔡祎,只在蔡祎的尖叫声后才得知她人在巷尾。既然如此,便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凶手根本就不在现场,是蔡祎不知发现了什么才会受惊发出尖叫声;第二,凶手在巷尾,两人却无打斗的痕迹,便说明了凶手与死者是相识的。
  “嘶……”沈清沉倒吸了口凉气,这蔡祎,从来只会来往庙宇官府与蔡府,她还能认识什么人?
  【如此棘手,倒不如先放下,查了另一案较为稳妥。】
  不知为何,这次沈清沉在思考时却听见了原主的话语。她心里暗自呢喃,有凑热闹的功夫,倒不如替她寻三两线索,原主如今是越来越怠惰了。
  【嘁,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跟本宫说话的。】
  沈清沉憋着笑,摇头晃脑的,原主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沈清沉爱怎么说话便怎么说话,如今把握住命脉的人是沈清沉,又不是原主,她有甚么可怕的。再可怕,她也不过是个寄居于玉坠的无主孤魂。
  【疯子……】
  “彼此彼此。”
  第67章 饿殍尸堆案(七)
  “这客栈的男尸, 你可认识?”沈清沉瞥向了身后的宋思,既然他知道上前去迎这男尸,或许他的身上会有些线索。
  可看着宋思摇晃的脑袋, 沈清沉便合上了眼,挑了挑眉,长叹口气, “又是一场恶战。”这样棘手的案子她并没少见, 只是如今劳心劳力地为了此事奔波, 她的心气总会被挫折消磨掉半分。
  回到客栈的众人却没能见到那具男尸, 李崎便倚到柜台前,轻挑下巴,“掌柜的, 昨夜那具男尸呢?”那掌柜闻声抬眸蔑了眼众人, 又垂下脑袋嘀咕,“无人认领的死尸,自然是去义庄了。”他的语气并不好,李崎便也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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