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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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宫常年药气缭绕,似乎连殿宇建筑都浸染了几分药草味。
姜离离便是在汩汩升腾的草药味中醒来的,刚醒便听到了隔壁的争执声,隐约中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甘遂、贝母、苦木等几味药,药性皆过寒,若是姜姑娘吃了,日后恐不易受孕。”
“但她脸上的红疹若不及时医治,半个时辰之后便要留疤了,拖越久,便留疤越深,你们研究试药短则也需一个时辰,且还不知是否有效,肯定不如我这已有十足把握的药方。”
姜离离挣扎着下床,推开门便看到上官浅和几位大夫似乎正在探讨药方,而宫远徵则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上官浅抬眼便看到门口怔愣的姜离离,指尖在药方上敲了敲:“不若问问姜姑娘,到底是女子的容貌更重要,还是受孕容易更重要?”
姜离离看着上官浅足以惑人的浅笑,脑中似是有一些细碎的线索,正慢慢地拼凑完整。
“上官姑娘......求上官姑娘治好我脸上的红疹。”姜离离倚着门,出声极为虚弱。
上官浅温柔地点点头:“姜姑娘不必客气,你先回去休息,一会我把药端过去给你。”
不多时,留在女客院落搜查的侍卫回禀,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上官浅的药也恰好在这时煎好了。
上官浅独自端着药准备进屋,却发现宫远徵也跟了过来。
上官浅开门的手顿住了:“姜姑娘是你哥的新娘,徵公子恐怕不便进来吧?”
宫远徵却不退让:“从小到大,我哥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再说了就看一眼,有何不可?”
上官浅拿宫远徵没办法,姜离离的声音却适时响起:“徵公子,我脸上红疹更加严重了,不愿见人,还是让上官姑娘一个人进来吧。”
听姜离离这么说,宫远徵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才终于负手离去。
上官浅关上门,将盛着墨色药汁的碗放在姜离离床头的小几上,自己则好整以暇地在她床边坐下。
姜离离起身,却没端起药碗,只是定定地看着上官浅。
“姜姑娘怎么不喝?”上官浅面带疑惑。
姜离离却一脸严肃:“上官姑娘这药,不对吧?”
第6章 相让
瓷碗里的汤药散发着热气,屋内药香萦绕四溢。
“姜姑娘莫要说笑,这药如何不对?”上官浅笑得无害,又提醒道:“若是再不喝,恐怕脸上就真要留疤了。”
若说前面还有怀疑,但此刻看着上官浅无辜的表情,姜离离倒有些拿不准了。
“喝吧,没问题的。”上官浅循循善诱。
姜离离犹豫再三,一咬牙,起身将一碗药全倒进了窗边的花盆,又将空碗放在了上官浅面前。
“我知道有人不想我成为执刃的新娘,且不论是谁下的毒,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便是我本就不想继续留在宫门。”
上官浅看着空碗,片刻后才终于笑出了声:“没想到,姜姑娘竟是个聪明人。”
姜离离总觉得这话不像是在夸自己。
上官浅说完,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才是真正治疗红疹的药膏。
上官浅早就看出毒是云为衫下的,只是单纯出红疹,并不能保证姜离离绝对能离开宫门,而不易受孕却必然会让求子心切的宫门有所顾忌。
姜离离另有心上人,为了能顺利地离开宫门,即使发现了,也必会配合她演好这出戏。
其实就算姜离离没发现,上官浅也并不会让她喝下这碗药。能让女子被误诊为不易受孕的方法太多了,没必要真让姜离离的身体受损。
上官浅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重活一世,自己竟也变得心软起来,甚至比云为衫还要心软。
这辈子的她很清楚,她的仇人只有点竹和无锋,若不是成为宫尚角的新娘更有利于完成系统任务,她这次大概率不会插手此事。因为这一世她根本就不想成为宫尚角的新娘。
上官浅的药膏很有效,不过一刻钟,姜离离脸上的红疹便全部消退,皮肤重新恢复了细腻光洁。
上官浅推门出来,正好对上了一双深邃淡漠的眼瞳。
听闻姜离离出事,宫尚角和几位长老都来了徵宫。
宫尚角仍旧是一脸凉薄,看向上官浅的目光不带丝毫温度。
目光相接,上官浅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冲宫尚角行了个礼。
上官浅想起,或许上辈子他对自己其实并没有这样冷淡,有几次,似乎也曾笑过,但那又如何,他的心终究是捂不热的。
上官浅再次提醒自己,宫尚角绝对不可能爱上自己,永远不可能。
周大夫给姜离离把了脉,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姜姑娘的身体果然有所受损,如今体质偏寒,恐不易受孕。”
宫尚角听到后依旧是一派冷然,而几位长老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如今姜离离身体受损,执刃的新娘最看重的便是体质是否易孕,只是其余新娘皆已送回,连备选方案都没有了,不禁让长老们觉得难办。
难办不代表不能办,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几位长老皆不好开口。
“我看姜姑娘方才说还有些头晕,不如我先送姜姑娘回去休息吧。”
上官浅很有眼力见地起身扶姜离离回去休息,花长老顺势也屏退了几位大夫。
见只剩下了自己人,雪长老终于开口谏言:“宫门人丁不旺,执刃绵延子嗣最为要紧,眼下姜姑娘的身体恐不太适合作为执刃夫人,虽说如此不大好,但还请执刃下令送姜姑娘归家疗养,另择新娘。”
月长老:“雪长老所言极是,如今其余两位新娘皆还未入羽宫和徵宫,执刃当从二人中再选一人作为新娘,如此也不算乱了规矩。”
宫尚角伸出修长的指节,轻叩着桌面,似是还在考虑。
宫远徵却讥讽一笑:“今早我前脚刚走,宫子羽后脚就把云为衫接回羽宫了,按他的性子,必不肯相让。”
雪长老面露难色:“这……”
宫远徵:“哥,你还是把上官浅接回角宫吧,你说的对,漂亮的女人确实危险,我平时研究毒药忙的很,可没时间去对付她。”
宫尚角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逸事一般:“她怎么你了吗?”
宫远徵不屑道:“她能怎么我?呵,她可没那本事。”
雪长老见宫远徵自愿让出上官浅,顿觉事情好办了些,忙说道:“远徵年纪还小,此次选亲本就是预备着,万事还当以执刃为重,远徵的亲事可之后再议。”
宫远徵本也觉得自己年纪尚小,现在就谈婚论嫁属实过早了些,更何况是让给哥哥,自是没有什么异议。
众人将目光投向宫尚角,只等他做出最终决定。
宫尚角鹰隼般的眼眸盯着窗外的月桂树,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那就依雪长老所言。”
第7章 包扎
雪后的清晨,旧尘山谷的空气透着冷冽,一夜的积雪在不甚温暖的阳光下,被婢子一一扫至道旁。
上官浅莲步轻移,行过一段幽深僻静的长廊,便是宫尚角的书房。
今日是任务时限的最后一天,若是不能和宫尚角的手触碰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就要被抹杀了。好在昨日她已经成功入住了角宫,成为宫尚角的未来新娘,有了和宫尚角名正言顺接触的机会。
宫尚角如惯常一样,起得很早,正坐在案几前阅读文牒。
他的案几前有一方墨石为底的浅池,有任何风吹草动,池水都会泛起涟漪。
上官浅端着刚熬好的桂花银耳粥,径直踏入敞开的书房门。
宫尚角喜静,偌大的角宫一个下人也看不到,自然也没有人通传。
上官浅的脚步很轻,只是微微带起了池水的一丝波澜,却还是让案前的人放下了文牒,略微皱了眉。
“谁准许你,不敲门便进来?”
冷若冰霜的声音骤然响起,上官浅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不由得浑身一颤,手上的托盘落地,白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像是害怕那人继续责备一般,上官浅迅速地蹲下身子,用素白纤细的手一一捡起地上的碎瓷,低垂的眼眸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忍着一语不发。
“过来。”宫尚角突然莫名觉得有些烦躁,打断了上官浅的动作。
上官浅走近宫尚角,却怯生生地不敢抬头。
“你受伤了?”宫尚角的声音依旧不含任何情感。
上官浅将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片刻后又似疑惑地抬头:“角公子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上官浅的眼尾果然又哭得有些发红,饱含水汽的眸子却比池水还要清亮些,抬眼间正好撞上宫尚角的目光。
她故意不称呼宫尚角为执刃,是因为唤角公子更显亲近些,宫尚角也没和她计较。
“血腥味。”
宫尚角不动声色地起身,拉起上官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