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潋笑了笑,“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委屈。”
王丫突然眼睛一亮,抓起白潋的手,“要不咱明儿去伏姑娘那儿,让她给评评理!她读的书多,保准能说得吴肃芬哑口无言!”
白潋被逗得笑出声,“伏姑娘忙着呢,哪有闲工夫管这些家长里短。”
白潋拍了拍脑袋,把那些闲言碎语都抛到脑后,灶膛里的火还烧得旺旺的,心想管别人说什么,日子还不是得自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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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和伏棂约好的日子。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小瑶在里头喊,“白潋来啦!小姐刚从私塾回来,正在屋里擦手呢,先进来坐!”
白潋推开半掩的门,院子里晾着几床洗好的被单,在风里轻轻晃悠。
小瑶抱着一摞要洗的粗布衣裳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笑,“快进屋!今儿可热闹了,小姐特意从镇上请了个厨子来。”
小瑶很是高兴,她终于算是不用做饭了。
凭她的手艺,只能说是饿不死她和小姐。
进了堂屋,桌上摊着几本书。
小瑶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念叨,“小姐这些天可忙坏了,白天去私塾,晚上就点灯翻书。为了查你那果子,昨儿翻箱倒柜折腾到后半夜,饭都没好好吃。”
白潋听着小瑶的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她喉咙发紧,想起自己不过随手拿了个野果子来问,伏棂却这么上心。
“为了我的事,让她受累了。”
小瑶把衣裳摞在桌边,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要我说,也就你拿来的东西,能让小姐这么费神。”
这话让白潋耳朵一热,忙低下头掩饰。
正说着,里屋传来脚步声,伏棂换了身青布衣裳,头发松松挽着,“让你久等了。”她指了指桌上的碗,“刚烧的水,兑了点白糖。”
白潋捧着碗喝了两口,甜味直沁到心里。
伏棂此时说,“可算找着了。”她把果子放在书上比了比,“这叫构棘,你看,书上画的和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能吃吗?”白潋伸长脖子看。
伏棂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故意皱着眉头叹气道,“能吃是能吃,不过是酸甜酸甜的,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见白潋瞬间瞪圆眼睛,往后缩了缩脖子,伏棂笑了笑,才接着说,“不过这果子和根茎叶子都是药材,但比起后者,果子入药就比较少了。你可以晒干了果子,把干果和茎叶送到医馆,卖些价钱。”
白潋眼睛一下子亮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碗沿,“真的?我还以为就是个野果子……”
“自然是真的,不过像这样的,你得到大点的、有名的医馆药铺卖,怕小医馆认不得,也不收。”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到时候你发了财,可别装作不认识我。”
白潋被这话惊得呛了口水,慌忙擦嘴,一抬头正撞见伏棂似笑非笑的眼神,慌得赶紧低头盯着碗。
那碗里的白糖水晃啊晃的,晃得她心里也跟着发慌。
“哪能忘了!”白潋憋出一句,耳朵烫得厉害。
她偷偷瞅了眼伏棂,突然觉得伏棂这位大小姐此刻不像绸缎,倒像是棉被,看着暖和又亲近。
“晒干得挑连着三天大太阳,切根要用快刀,不然药汁都跑没了。”
白潋手心全是汗。
外头风灌进堂屋,卷起桌上几张纸,她伸手去压,结果和伏棂的手叠在了一起。
两人都跟被烫着似的猛地缩回来,白潋的后脑勺“咚”地撞上椅背,疼得直咧嘴。
伏棂“噗嗤”笑出声,伸手想帮她揉,半路又缩了回去。
白潋摸着后脑勺也跟着傻笑,心里头乱糟糟的。
这时小瑶在厨房喊“糖糕出锅了”,两人才跟惊醒似的分开,白潋起身太急,又带翻了脚边的竹凳,“哐当”一声响,惊得外边的鸟儿扑棱棱乱飞。
伏棂见白潋揉着后脑勺直咧嘴,她用帕子按了按,“你别放在心上,要说谢,该我谢你才是。”
白潋一愣,“谢我做啥?明明是我麻烦你……”
“要不是你来找我,我怎么能知道这构棘的门道?”伏棂端起茶碗抿了口,“我翻了好几本书,倒跟着长了不少见识。”她突然凑近,道,“说起来,往后医馆收了药材,你还得给我分两文钱当学费呢。”
这话逗得白潋憋不住笑,刚要接话,小瑶的喊声又从厨房传来,催着人尝尝,“糖糕出锅啦!小姐快尝尝李婶子的手艺!”
白潋望着伏棂的青布裙摆扫过门槛,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连发髻都没好好挽,几缕碎发垂在耳后。
“怎么呆愣呆愣的。”伏棂在门口回头,“再不来,待会儿可就被小瑶偷吃光了。”
小瑶完全不知她家小姐这样毁坏她的形象,此时正在摆放糕点。
白潋慌忙起身,她能感觉到伏棂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烫得后颈热乎。
她跟着伏棂到了厨房,厨房门帘一掀,走进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壮实妇人。她额角沁着汗珠,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盘,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这次糖放得足,面发得也好!小姐姑娘们快快来吃,我看着你们吃得香,比自个儿吃上了还高兴!”她搓着沾了面粉的手,眼神里满是期待。
白潋咬下一口糖糕,甜味在嘴里散开。
“好吃吗?”伏棂的声音带着笑意。
白潋点点头,腮帮子鼓得老高,突然听见对方轻声说,“瞧你吃东西的样子,倒让这糖糕看着更香了。”
这话惊得白潋差点噎着,慌忙端起水猛灌。
她的脸“腾”地烧起来。
白潋的肤色有点像小麦色,脸红旁人瞧不真切,可自己却知道发烫得厉害。
她听见李婶子在旁念叨,“好!好!这火候果然没白守!”
伏棂轻笑,叫白潋小心点,她自己拿起一块也吃了。
李婶子站在一旁,眼睛笑得眯成缝,不时用围裙擦擦手,“小姐这吃法才叫讲究,不像我,囫囵吞枣跟填鸭似的!”
小瑶听有人夸伏棂,自己也很是高兴,笑眯眯地也吃着糖糕。
白潋看着伏棂的模样,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她见过村里人吃东西狼吞虎咽,打工时也见过富贵人家用餐慢条斯理,却从没见过有人把普通糖糕吃得这般让人挪不开眼。
她见伏棂正用帕子沾着唇角的糖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伏棂做出来却特别不一样。
白潋盯着伏棂咬过的糖糕边角,心里想不明白——明明是块普通的糖糕,怎么就甜得让人坐不住呢?
伏棂这样的大小姐,肯定吃过数不清的稀罕点心,可自己竟能和她在这,分食几块糖糕。
外头的鸟儿又扑棱着飞过屋檐,白潋听着伏棂和小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她想起那些闲话,此时觉得,就算村里人再说些什么,能换来此刻坐在这儿,看伏棂吃得香甜的模样,好像也不算亏。
糖糕吃完,伏棂把法子仔仔细细又给白潋说了三遍,连晒到几成干都说了清清楚楚。
“这构棘的事儿,别跟村里人说太多。知道的人多了,价就压下来了,但可以请信得过的人帮忙。”不是她心眼坏,只是道理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也就不值钱了。
她之所以提醒白潋,就是觉得这人有时执拗,又较朴实,指不定就告诉村里去了。
从伏棂家出来,白潋心里直打鼓。
当晚白潋就去了王丫家。她进了门,就看见王丫蹲在院子里喂鸡。白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拽着王丫的胳膊说,“我有个能挣钱的门道,你想不想干?”
王丫眼睛一亮,“什么门道?快说快说!”
白潋掏出怀里的构棘果子,“伏小姐查了医书,说这东西是个药材,能卖给医馆。这东西山上最多,我们一起去?”
王丫一拍大腿,“咱俩从小在一块儿,你还信不过我?我叫上我哥,他力气大,最在行!”
可还缺个会赶车的。白潋咬着嘴唇琢磨,找准机会在村口堵住了张铁。
“铁子,等等!”白潋追着扛起锄头要下地的张铁,“问你个事儿,要是有个能换钱的活,你干不干?”
张铁停下脚步,问她是啥。
白潋赶紧把伏棂画的图展开,“这果子叫构棘,伏姑娘说晒干了能入药。现在算上我们俩,就有四个人。”
张铁盯着图看了好一会儿,问清楚其他两人是谁后,挠挠头,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白潋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行吧,算我一个。我家板车能装不少,明儿一早老槐树下见。”
第二天,老槐树下,王丫兄妹扛着竹竿和锄头,张铁把板车擦得锃亮。
白潋搓着手,王丫大手一挥,“走!”
一行人往老鹰崖去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白潋望着身边熟悉的身影,心里踏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