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潋到时,伏棂葱白手指捏着卷书,见她来了,随手扣在桌上,“过来,尝尝新制的梅子茶。”
  白潋局促,盯着青瓷盏里浮着的梅肉。
  “不高兴?”伏棂端起茶盏轻抿,“流言入耳不入心。我的牛,往后谁要借,让他们来寻我。”
  幽幽的沉水香离白潋越来越近,伏棂捏她的脸,“怎么,你心疼起我应付琐事?”
  白潋耳根发烫,也不否认。
  伏棂指尖划过某人的耳尖,“不然...我便让人在村头张贴告示,借牛一日需付银二十文,或誊抄十卷书。你不必委屈自己,该拒就拒。”
  她看得出来,白潋太能忍耐,可她不希望白潋总是憋着。好学生是要教出来的,那么她不介意调教白潋。
  白潋捏着盏沿,“他们也帮过我。”
  “那就该踩着你的善意作践人?”伏棂让她乖乖伸出手来,轻轻用手打,“若有下次,我还打手。三婆婆都知道为你出头。”
  她慢条斯理道,“你的好,也该留给懂得珍惜的人。大恩多还,小恩少还。若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错,涌泉之恩又该如何?”
  白潋眼眶热热的。
  “若你还是我的学生——”伏棂拉长声线,故作凶巴巴地威胁道,“那你就要听我的。如果不听我的,哼,后果你知道。”
  “我是,我是。”白潋被她吓了一跳,生怕被逐出'师门',“我知了,夫子。”
  从前她碰到再多不乐意的事,大多时候都是心里憋着,不会说出来,若碰到了就绕道走。
  可以后......再有闲言碎语泼脏水,她不会忍了,但也不会因为几颗老鼠屎,就忘了那些真心待她的人。
  见白潋听进去了,伏棂松了口气,“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便先开始学《氾胜之》,我不擅农学,只说成大白话与你听,恐怕还得你自个多理解。”
  ......
  伏棂翻着《氾胜之》,讲了有半个时辰,她边讲边教白潋认字。
  白潋虽有许多种田的经验,可书上还有许多东西是她没听过的,一时间十分充实。
  白潋见还有点时间,半晌才开口,“夫子,能教我写你的名字吗?”
  话一出口,才觉唐突,慌忙又补了句,“我、我也想写自己的。”
  伏棂唇角微扬,将笔塞进她手里。
  白潋握着笔,伏棂抓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落下“伏”字。
  “夫子的名字,像药铺里的茯苓。”白潋说。
  “巧了,白潋,白敛也是药材,止血生肌最是灵验。”她带着白潋重新写“棂”字,“两味药配在一起,倒比单吃管用。”
  白潋的耳朵烧得厉害,望着纸上并排的'伏棂'和'白潋',突然问,“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字?”
  “咱们大虞朝的字,怕是得有万多。”伏棂松开手,却没退远,发丝扫过白潋的脸颊,“可算上西域、南洋的文字,大概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
  白潋点点头,“不过我觉得,最要紧的,是这四个字。”
  第17章喜欢
  八月中, 地里的红薯都能收了。
  除了白潋家的,十里村的农作大多都熟透了。这个时间,田地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
  大家伙都赶着去收粮食, 再种一波熬冬。
  白潋收红薯收得快,两天的时间,就把一亩地的红薯给收完了。今年整整收了八石重的红薯,又是一个丰收。
  红薯是几年前从一个叫墨息卡的地方传进大虞的,也是那会儿开始, 大虞已经很少有饿死人的时候了。
  红薯产量高, 就连肥力普普通通的地,劳作下来也能产个五石。
  这东西量多, 吃起来还顶饱, 虽然大虞人爱吃红薯的不多,但有了它,饿不死人。
  卖出去,也卖不了几个钱, 毕竟市面上的红薯太多了。
  白潋去年种红薯,产了有九石,虽然卖得便宜,但好歹比别人多了个三四石, 所以吴素芬去年眼红。
  今年的红薯虽然没有去年的多, 但也在白潋的预期内。
  红薯产量之所以比别人多, 白潋自有几手法子, 都是她自个反思总结出来的,开春挑向阳地, 埋老薯块盖草席育苗。
  苗长齐了移栽,株距留一臂宽, 埋半截苗浇淘米水。见藤蔓乱爬就拎起来甩,不让扎根。日头毒时折柳枝遮荫,傍晚浇井水。
  就这些,年年能收好几大石红薯。
  她把红薯车回家,塞进了谷仓里和腌好的葵菜一起存着。
  但红薯放在谷仓里,还是不妥,白潋琢磨着还是得挖个地窖。
  因为谷仓白天晒着日头太燥热,夜里又灌冷风,红薯忽冷忽热容易出毛病。
  腌葵菜坛子爱冒湿气,和谷仓里干巴巴的空气一撞,红薯表皮就凝水珠。
  就算她天天翻捡,也架不住谷仓漏风可能会进老鼠,指不定哪天就咬破了红薯。
  地窖埋在地下,冬暖夏凉还严实,可比谷仓更能护住这些口粮。
  白潋想了想,地窖最好定在堂屋西墙那边。
  那处地势比较高,不怕雨水倒灌。
  再加上底下土层厚实,挖深些也不怕塌方。
  可要想放下这么多红薯,地窖也不能挖小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自家太小,有块地方种了薄荷,还拴着头牛、有个谷仓。
  院子里也会堆其他东西,杂七杂八的。
  还是要换个大一点的家才行。
  晚上,白潋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数了数。
  一开始自己有五两三百文,加上自己卖笋、卖构棘药干和卖菜还有百福点心铺分到的钱,又扣掉了吃穿用度花的钱,现在身上还剩下十二两七百文。
  白潋算清楚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给藏了回去。
  如今的钱,买头牛算绰绰有余了。可要想建像样的房屋,至少还差个四十两。
  买牛的事倒不着急,伏棂说了,大黄牛自己需要用的话,怎么用都成。既然这样,白潋有些不好意思,那她就用了。
  第二天,她到底还是在家中院子里挖了个地窖,一共挖了有五六天。
  不深不浅,刚好五尺。虽然不算太大,但能放下三分之一的红薯。这地窖里的,就留着过冬。
  剩下的,还是放在谷仓里,再挑些给卖了。
  做完这些,白潋拿着波棱种子找了伏棂。
  今天她还是要去找伏棂读那两本书。
  且这是她头一回种波棱,正巧这段时间她们在学农书,尽管书上应该没有记载这种菜,可看看有没有习性差不多的菜种也好。
  申时,伏棂如往常一样在书院里给孩童们讲故事,抬头时看见一个人晃进来。
  那人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些,衫子洗得发白,有几个补丁,但干净整洁,像是特意打扮过。
  她找了个位置掺进了小孩子们里边,但此人身形较高,和小孩子们在一块颇扎眼。
  翠儿和白潋本就熟悉,这些天虽然没怎么见面,可见到她来还是很欣喜,连忙喊了一声白潋姐。
  伏棂没停下来,一直把这个故事讲完,学童们都跑回家了,她才和白潋说上话。
  “怎么不在家等我?”伏棂问她,瞧见她手上带来的波棱,想起来白潋和她说过这事。
  白潋帮她拿东西,“我想早点见你。”
  两个人一起往伏棂家走去,平日伏棂教白潋可不在书院里,都是在自家书房里教的。
  到了门口,两个女守卫喊了两人一声,行了个礼,动作整齐划一。
  姐姐陈缨束着高马尾,眼神沉稳,打量来人时目光像把尺子,扫完又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妹妹陈络活泼些,说话较为圆滑,两人都是可靠的。
  白潋不太习惯,也有样学样地回礼。
  伏棂抓着她手腕往书房走。
  刚跨过门槛,伏棂故意松了松手,白潋下意识反手一抓,正扣住她凉凉的手指。
  这一抓,两人都僵住了。
  伏棂心直跳,顺着指缝就往里钻,十指相扣,实打实牵上了。
  白潋浑身发烫,想抽手又舍不得,只能任她攥着。
  李大娘端茶进来,念叨着“感情真好”,小瑶憋着笑退出去。
  白潋僵着身子坐在矮凳上,眼睛盯着交握的手,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伏棂用拇指轻轻蹭她手背上的茧子,白潋喉咙发紧,“别、别捏了……”
  嘴上这么说,手指却不自觉蜷得更紧。
  “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伏棂笑她,坐下来就玩她的手,这里捏捏那里捏捏。她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人,既然白潋不让她捏,她偏就捏。
  白潋的手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等玩够了,伏棂也不再逗她,饮了口茶,拿起桌上放着的波棱种子就看。
  白潋抓住时机,连忙说,“前些日子一忙就忘了这茬。
  我想请夫子帮我看看,书上有没有和这菜种差不多习性的?我也好借鉴一二,虽然那船商教过我了,但毕竟第一次种,小心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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