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潋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心口一跳,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挺直腰板,迎着二老打量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显得落落大方,声音清亮地回道,“伯父伯母好。”
伏老爷看着白潋这副毫不扭捏、大方爽朗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伏棂和白潋将伏家二老迎进小院正屋。
四人一起用了早饭,话里都是些闲谈。
白潋也慢慢放松下来。
饭后。
伏老爷目光落在白潋身上,“我们老两口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棂儿这两年在这边过得怎么样。听棂儿信里说,你帮衬了她不少?”
伏夫人也说,“她性子静,主意也定。我们虽知她本事,但做父母的,总免不了挂念。”
他们打定了主意不问伏棂,偏偏问白潋。
“伯父过奖了。伏棂行事自有章法。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有些活计,我熟稔些,便多担些。伏棂这几年都好。”
“好,好,”伏老爷缓缓点头,“听你这么说,我们便安心了。棂儿有你从旁协助,确是她的福气。对了,我想去瞧瞧你们的地,不知方不方便?”
白潋闻言,做了个请的手势,“方便,方便。伯父这边请。”
伏老爷兴致盎然地跟着白潋往外走。
白潋带着他径直走向田边,边走边介绍地界和规划。
伏老爷边听边看,不时点头。
站在地头,伏老爷的目光扫过整齐的田垄和引水的沟渠,点点头道,“嗯,有想法是好事。年轻人,是该有闯劲。不过…”
“嗯,有想法是好事。年轻人,是该有闯劲。”
他话锋一转,“伏棂性子倔,她认准的事,旁人很难更改。就像这终身大事…她信里总说,不急,还没遇到合心意的。我们做父母的,虽盼着她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但也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自己拿主意。”
白潋的心微微一沉,斟酌着怎么回话。
“伯父说的是。伏棂她…心智坚韧,思虑周全。至于终身大事……”
白潋顿了顿,“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伏棂她值得最好的。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们都尊重她,支持她。只要她顺心遂意,比什么都强。您说呢,伯父?”
伏老爷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潋的肩膀,“好,说得好。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舒心自在最要紧。白潋,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担当、能扛事的好孩子。棂儿有你相伴相助,我们…放心了。”
这“放心”二字,伏老爷此刻说来,心境却是百味杂陈。
与其说是接受,更准确的确是妥协。
女儿寄回的家书,字句如金,从不轻易流露儿女情长。
可细细品来,那纸笺间,“白潋”二字出现的频率,悄然盖过了所有。
伏棂那孩子,从小到大主意极正,若非视若珍宝、放在心头最要紧的位置,岂会如此絮絮叨叨?
他们是伏棂爹娘,对她的心意自然也有所察觉。
这趟千里迢迢而来,也是想看个真切。
未曾想,真相远比文字来得更加直接。
大清早叩开女儿的院门,白潋竟穿着一身显然是在此过夜的常服。
后来再问白潋家在何处,答曰“附近另有居所”,可见白潋已经是伏棂这宅子的半个主人了。
伏棂的那份倔强,他们领教得刻骨铭心。
两年!为了逃开他们安排的一门婚事,她不惜远走他乡,整整两年。
反对?伏老爷心口便似被剜去一块。难道要再经历一次骨肉离散、肝肠寸断的两年。
————
另一边。伏夫人沉默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棂儿。”
伏棂动作未停,只微微侧过脸,“娘?”
伏夫人走近两步,心头百转千回。她犹豫再三,“娘问你一句。你们这样可想过以后?若是你爹执意要为难白潋那孩子,你又待如何?”
“为难她?”伏棂像紧绷的弓弦,“母亲,父亲。是我决定要留在这里,决定要走下去的也是我。”
她向前踏了一小步,“你们若心有不甘、若觉愤怒、若觉无法接受——尽管来为难我就好了,尽可以骂我不孝,斥我离经叛道,指责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何必迁怒于她,费心费力去为难一个只是回应了我心意、又小心翼翼善待我的姑娘?”
说到最后,那刻意维持的冷静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巨大的委屈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
她用力咬紧了下唇,唇瓣几乎泛出血色,倔强地不让喉头的哽咽泄出声来。
“你们在那样打量她、审视她、用各种言语试探她,觉得是她诱拐了你们不懂事的女儿,觉得是她扰乱了我本该有的‘正经’人生路时,有没有哪怕片刻想过,如果有人也像你们对待她那般对待我,你们又该作何感想?”
“你们觉得她在诱拐我?这对我,对她,何其不公!”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伏夫人被这连番的诘问钉在原地,脸色微白。
是啊,凭什么认为错的是白潋?伏棂说得如此清楚——是她的选择,是她牵起了对方的手。
而他们当父母的,不去担忧女儿在这条路上可能遭受的风刀霜剑,却只想着把刀口对准那个可能只是与女儿同样身处风暴中的人……
这真的公平吗?这真的是保护女儿吗?
第39章谁拐的谁?
伏夫人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 似乎有点想通了。
“等等,”伏夫人探究道,“白潋这孩子……看着面嫩, 今年多大岁数了?”
“十九。”伏棂坦然回答。
“十九?!”伏夫人眼睛微微睁大,“比你还小两岁呢?”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像是在琢磨什么天大的谜题,自言自语,“这…莫不是你…”
伏夫人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那眼神分明在问, 到底谁拐了谁啊?
这话题岔得实在古怪,伏棂微怔, “娘, 您想什么呢。”
“娘就是随便想想。”伏夫人也觉得这念头太不着调,但看看自家女儿这副沉静笃定、主意比天大的样,心里的天平无形中又歪了那么一丝丝。
她收敛了神色,努力找回一点正经长辈的关切, “白潋家里是做何营生的?她爹娘知道吗?”
提起这个,伏棂的神情明显沉静下来,声音也低了些,“她父母不在了。”
她抬起头, 目光迎向母亲, 透着一丝少见的警示, “爹, 娘,她无依无靠走到今天, 什么冷眼没看过?你们别挑她的不是,别给她难堪。她没什么错。”
这话虽平静, 分量却重。
伏夫人被女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袒护钉在原地。
是了,这就是她生养的女儿,认准了路就护定了人。
伏夫人心里最后那点疙瘩终于化作了叹息。
她有些无力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爹娘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难不成还真要拉下脸去为难个小姑娘?”
她看着女儿轮廓清晰、写着倔强的脸,又爱又怨地低声埋怨,“真是把你从小惯坏了,主意比天大,心比谁都硬。现在好了,自己选的路,你是铁了心要走了,爹娘除了跟着揪心…还能怎么样?”
田埂边,伏老爷背着手。
白潋跟在他身边半步远的地方,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在他目光投向某处时,适时地开口解释。
“伯父您看这边,这是新下的,刚冒头。旁边的得等些日子才能割。”她说话条理清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
伏老爷点点头,“嗯,规划得不错。这地是新开的?看着挺肥。”
“是,”白潋应道,“年前就翻整好了,冻了一冬,开春又细细耙过,施了底肥。现在种上,正好赶在伏天前收。”
她蹲下身,随手捻起一小撮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土质还行,就是保水差些。所以引水沟挖得密了点,勤浇着点就好。”
伏老爷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中那点因为“终身大事”而起的别扭感,又被冲淡了些。
这姑娘,确实是个做实事的好手。
白潋的回答是让他另眼相看了,沉稳大气,既尊重伏棂的自主,又表明了自己的担当——不求虚名,但求同心同路过踏实日子。
话是说到人心坎里,可当爹的心里,总觉得女儿这样太委屈…
“白潋。”伏老爷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声音带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闷。
白潋立刻站起身,恭敬又专注地看向他,“伯父,您说?”
她站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小树。
“你…今年多大了?”伏老爷尽量让语气显得像闲聊。
“回伯父,十九了。”白潋答得干脆利落。
十九?!
伏老爷心头猛地一震!
比自家女儿还小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