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手机电筒的光在雨中因散射而弱了些许,可云辞还是从勉强睁开的眼,从眼角的余光内发现了那束从雨幕中穿透而来的光。
光就站在那。
待看清那伞下站着的是谁后,云辞呼吸都滞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大步朝着那人奔去,然后顶着那人的错愕震惊的目光,湿漉漉地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手环着那人的腰,环的死紧,像是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手臂上。
叶垠听着云辞叫着自己的名字,哭着说他是怎么被人欺负的,像是告状一样的,哽咽地说个不停。
直到听到云辞说“他们把我关在车库,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时候,叶垠表情才有所变化。
叶垠垂眸,对上了一双写满了无辜可怜,此时还往外溢着眼泪的圆溜溜小猫眼睛。
——“哥哥不信我吗?”
云辞说着,拽着叶垠衣角的手又开始收紧,眼泪也掉个不停。
——“哥哥不要不信我……”
叶垠是通过云辞同学,问到云辞的电话号码的。
先前走在云辞身后,推了云辞一下的那个人在叶家举行晚宴时随着家长来过几次,叶垠见过就记得,当时就觉得面熟,回忆后,隐隐约约对得上号。
那人说他们原本只是想吓吓云辞。
那条路后面有个空地,他们想把人带到了,放狠话威胁一下就走。哪知走到一半下了雨,事还没干成,他们就四散躲雨回家去了,云辞现在去哪里了他们不知道。
询问了好几遍,那人都说不知道,听语气也不像是骗人。那么就根本没有“关进车库”那一说法。
云辞在说谎。
云辞抱着叶垠还在哭个没停,整个人像是水做的一样,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眼泪。
叶垠视线从云辞的眼,挪到自己被蹭湿蹭脏的衣服。
“……”
叶垠抬手,在记忆中软嫩的脸上用力捏了一下。
小骗子。
第33章
保姆晚上淋了雨,又被风吹了一头,换衣服不及时着了凉,坐在客厅里一直在按着头,显然是头痛了。叶垠相比之前要更早许多去洗漱,假装要睡觉,等听到保姆回房的声音才出了房间,拿着雨具出了门。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保姆不可能放心让他独自出门,直接说要去找人的话她必然会跟着。出去一趟,不可避免地会再淋到雨,他自己去就好。
了解了情况后,叶垠就猜测云辞没回家可能是因为下雨被困住了,拿着伞把人接回来就行。
走了一段路才打云辞电话是为了避免被保姆发现他出了门,打电话的动静不会小,还是要躲着些。
电话还没拨通,叶垠就在路口看见孤零零站在雨中的云辞,那人也不找个地方躲雨,就那么任由着雨淋着。
将人带回家之前,叶垠刻意交代了要让云辞保持安静。云辞听话地就拽着他的衣服半步也不离地跟着,进了门看到漆黑的客厅也没出声,甚至放轻了脚步。
“咔嗒。”
直到顺利回到房间内,关上门,叶垠才松了口气,把人拎着去了浴室。
水放好了,云辞还愣愣站在门旁边,朝他招了招手也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低着头闷声问可不可以自己洗。
抬头的时候小脸白的不像话,也不像是因为害羞才不肯过去。
“为什么?”叶垠问。
云辞咬着唇没说话。
叶垠:“刚刚你过来的时候我身上也被你弄湿了,我也需要洗澡。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外面站着吹风,等你洗完再进来?”
一听这话,云辞立刻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等云辞脱了衣服站在淋浴之下,叶垠才知道云辞方才不肯脱衣服的原因。云辞身上全是青紫色的印记,像是被人大力殴打过,尤其是后背和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简直惨不忍睹。
询问过后得知,不是同学打的,是父亲打的。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所做的投资百分之百盈利,在未来也不会有任何亏损。时代在变、风向在变,投资失败错判有亏损是难免。那个有勇气去做却没勇气承担后果的男人将自己的痛苦通过发泄的方式来分散,拳脚全部向着家里的人。
“什么时候打的?”
“之前也打过?”
“多久了?”
……
气于云辞父亲畜生般的恶劣行径,叶垠也根本无心去控制开口的语气,一句句像审问一般的话问出。
叶垠:“为什么那天之后就不过来了?”
因为家里做生意赚了钱,因为父亲不打人了,没必要过来了。
云辞选择性地隐瞒了叶垠可能不爱听的:“因为我和你说话,你一直不理我,只有我一个人说,我以为你讨厌我……”
等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答案,看着又哭成泪人的云辞,叶垠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叶垠叹气:“当时我确实不是句句会回应你。我独处惯了,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叶垠:“没有讨厌你。”
“……”
云辞脑内想着刚刚叶垠说的话,抱着那句“没有讨厌你”反复在心里重复,眼泪渐渐收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云辞低着头小声道:“哥哥,我明天回去还会被打……”
——“那就不回去。”
话比思绪先一步出了口,等反应过来,叶垠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说了从听云辞说被打时,就一直想说的话。
那就不回去。
即便到现在,云辞家里的人也没有联系过一次云辞,已经漠不关心这种程度了,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
云辞如愿留在了叶垠家。
虽不知道叶垠是怎么和家长说的,询问后叶垠也闭口不提,只是说:安心住,好好上课,不差你那点钱,不需要还。
虽是这么说,但云辞还是拿了个小本本记着,叶垠在他身上支出的每一笔,他以后有能力赚钱了都会还给叶垠。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云辞都住在叶垠家里。
父母对他的去向完全没有过问。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对他淡漠到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像是前十几年的相处是不存在的一样。
云辞不在乎亲生父母对他关不关心。这样更好,没有心烦的人来打扰他,他不会再被关进黑屋子里,不会再被打。
他的心眼小,里面只会装着有意义的、对他好的,他喜欢的东西。
*
会做好吃点心的保姆在叶垠16岁那年离开了。
她年纪大了,拿着叶家给的一笔丰厚的退休金享福去了。她离开前和家里的两个小孩道了别,留下了花园里一盆盆开的正艳的花。
叶父为了培养叶垠的独立能力,往后也没再请过保姆。
叶垠对此没什么表示,依旧上学放学,喂猫浇花,监督云辞写作业背书,像是毫不在意。
云辞知道叶垠心里是难过伤心的,因为保姆的离开而伤心。
在他来到叶垠家之前,那保姆已经陪伴过叶垠太多的时日,比叶垠有血缘关系的父母陪伴的时间还长。这样的朝夕相伴下随便养只什么小动物都熟的不行了,更别说是人,是会说话的,有感情的人。
保姆离开之后,云辞有时候会不经意发现叶垠站在家里的某处看着自己,静静立在那,也不出声。
回望过去,总能对上一双较之同龄人还要更加深邃黑沉的眼。
叶垠没有说,但云辞知道那眼中的情绪,知道那是叶垠在问他——你也会走吗?
奈何很小的时候就有“前科”,仅仅是说“不会走”很难有说服力。
最好的方式是走过去,抱住叶垠,或是把脸凑到叶垠手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叶垠,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等叶垠眸中的情绪翻涌最后归为平静,就可以离开去干自己的事了。
叶垠很好哄的。
云辞知道小时候的不告而别就像是埋了很久的一根刺,一直扎在叶垠心里。埋太深了,就算将心脏剖开,剖得鲜血淋漓的也取不出来。
“小时候记不住事”这句话不是绝对的。
很多年幼时遇到的事,遇到的创伤,会在心里,在记忆中反复出现,要花很长的时间去忘记填平它。
即便填平了,也有可能因为某件事而出现裂缝,重新塌陷。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云辞整个人变得又高又瘦。五官模子好,人长得好看,往外边一站就是人群焦点。
拍毕业照那天,云辞收到了班长的邀请,班长问他要不要和班里的人一起去吃晚饭,说有个同学的家长包了场,请客全班人,老师也要去。
云辞本无心参加这种无意义的集体活动。他和班里人的关系平平淡淡,没有相处的好的朋友,过去也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但班长一再二再三再劝说。云辞实在是被烦的不行,又忆起昨天晚上叶垠和他说过今晚要回叶家去参加宴会,不会回来,干脆就答应了班长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