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68节

  “司马懿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穆祺道。
  第100章
  “司马懿终于忍不住了。”
  某种意义上讲, 这种大人物的行动其实并不难猜;在往魏军营帐中送了一份女装成功破防司马懿后,诸葛丞相就已经猜出了宣王之后可能的举动。要么仲达抛下颜面,一心为国, 不惜损耗威望,也要派人请来圣旨, 稳定军心——从宣王的秉性来看, 可能性非常之小;要么就是司马懿缜密安排, 设法从犄角旮旯中给魏军搜刮出一个虚空大胜出来, 想办法涂脂抹粉、裱糊场面, 然后迅速抽身,那管他洪水滔天——这应该是最大、最实际的可能。
  所以,在蜀军使者一瘸一拐返回大营之后(被司马懿这破防老登给一通板子打的, 所以说老登就是小气),穆祺就派人在战略要地安设了红外摄像头, 每日都要用ai分析异动。但这么精密布置十余天, 没有在紧要关隘发现一丁点魏军的踪迹。反而是他例行派无人机巡逻,却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察觉出了猫腻, 而这个地址亦匪夷所思, 完全超乎于意料之外——
  “菜地里发现了魏军的探子。”穆祺举着红外照片:“一连几天都发现了踪迹, 应该不是巧合。”
  说出这一句话时,他的神色略微有些茫然。而旁听的卫青霍去病两位, 神色亦同样的茫然——在确认司马仲达必然会铤而走险之后, 他们反复推演, 认为宣王多半会聚集优势兵力猛攻一处战略要地,以多打少以强欺弱, 不计损失不惜代价,哪怕赢得的是一场惨痛的、悲哀的、根本不值当的胜利, 也一定要拼命打破这僵死的局面,费力挽回损耗的威望;而他们所有的布置,也基本都是围绕着各处要害展开,充分备下了预案。可现在——无论从哪个方向上来看,一块菜地都算不上什么战略要地吧?
  冠军侯愣了片刻,将菜地的地势通前彻后想了一遍,只能迟疑开口:
  “……他要下毒?”
  是的,他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区区一点野菜有什么左右局势的关键,于是思路只能往下毒上走——在菜里下毒,药翻蜀军争取优势什么的,虽然实施起来希望也颇为渺茫,但总还算可以理解……吧?
  “那不可能。”穆祺脱口道:“现在根本没有这么高效的毒药,宣王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往菜叶上泼洒一点药剂,就能轻轻松松毒倒数千数万的军队;即使在化学高度发达的现代,这样近乎玄幻的杀伤效力,也只有极少数毒物可以做到——肉毒杆素、高纯度□□、钋;而如今盛行的的原始毒药,顶了天也就是提取不纯的砷化物,毒死个人起码也需要小半两,价格之昂,还与黄金差相仿佛;司马仲达哪里来的本钱,能凑出这么多毒物?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以后,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都必定是真相。但冠军侯稍稍愕然,却只能沉默,因为这推断出的真相也太不可思议了——你要说攻击个粮道攻击个水源,其实大家都能理解;但你攻击野菜菜地是什么意思呢?总不能毁了一块菜地,蜀军就要拉不出屎便秘而死吧?再说了,为了清洁起见,军营中的秽物多半都被扔在了菜地边的大坑堆肥,粪尿淤积,恶臭熏人,魏军竭尽全力,就为算计一个粪坑,难道不嫌丢人么?
  大家瞪着眼睛彼此张望,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以至于气氛微妙,竟然有些尴尬。还好长平侯果断有担当,沉吟片刻之后,主动建议:
  “不如直接上报丞相,再做处置。”
  一句道出,别人尚可,唯有盘坐上首的刘先生霍然转头,仿佛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卫青说的“丞相”并非自己任命的哪个怨种,而是现今呆在前线的那一位;于是神情五颜六色的一转。终于变得相当之精彩了。
  消息上报之后,武侯果然做了极为明快的处置。他直接了当地做了批示,认为司马懿就是蓄谋已久,要对——要对一块菜地下手,意图相当之明显。
  至于司马懿为什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意图嘛,武侯亦婉转做了解释:
  “……司马仲达的心性,不可以常人解释。”
  穆祺恍然大悟:“相父是说,司马懿脸皮实在太厚,不能用一般人的廉耻来约束他?我完全明白了!”
  武侯微微愕然,只能瞥了他一眼,再不说话。
  自从与郭淮等羽翼秘密商定之后,司马仲达就开始紧锣密鼓,为预定的菜地战役做最后的准备。而他所准备的第一项,就是——生病。
  是的。生病。
  一如先前所言,司马侍中早就准备好了,要在菜地大捷后迅速告病请辞,抽身而退,将这个必定会崩塌的烂摊子甩给后人。而既已预备告病,那前置工作当然就要筹备妥当,总不能事到临头突然发病,搞得仓促惶恐不说,还容易被外人看出装病的首尾;所以他心有成算,已经预定了要从现在开始,渐次展示衰竭多病的征兆,让军营中的将领人人见证,引为共识;为将来告病埋下充分的铺垫,也封死小皇帝质疑的一切可能。
  草蛇灰线,伏笔千里,这就是世家高士从容谋身的手段,真够后来人学上千年万年的。
  当然啦,这种多病的征兆也要小心把控,不能一下子搞得卧床不起,直接搞崩魏军上层的信心。而司马侍中推敲已久,筹谋得也很妥当;如今他时常召见将领们见面,议事时却总要停上一停,捂嘴咳嗽两声;而且咳嗽声由轻至重,能够清晰听出那种仿佛搜肠刮肚、用尽心力的咳喘;等到下属忧心忡忡,主动询问,司马侍中又一定要坚称无事,然后露出某种一看便知是勉力支持、强行伪装的表情来;看到这种表情,稍有忠心的下属当然不能不再三过问。而司马侍中言不由衷、 气喘吁吁的推辞再三,到底会被逼出最关键的一句话:
  “老夫总要替陛下办好最后一件事!”
  有了这一句话,那种鞠躬尽瘁、力疾奉公的形象,便跃然眼前,惟妙惟肖,仿佛与西蜀诸葛亮比较,也是相差无机。于是属下们自然大为感动,多半都要涕泣下拜,请求主将好好将养;而司马懿大大喘一口气(一定要喘这口气,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再说出他预定好的台词:“只要诸位一心事主,我又有何虑!”
  起承转合、应对自如,这一场戏真是唱得尽善尽美,足以永载史册。当然,也不是没有操心过甚的心腹画蛇添足,要劝上司善自养护,不必在战事上劳神。但司马懿一律不允,还亲自视察部队,检阅辎重,表现出事必躬亲、郑重其事的态度——废话,要是他不亲自带队遮掩,真让别人搅合其中,发现所谓“菜地大捷”捷到最后,战利品不过是几筐野菜十七八个鸡蛋和一担大粪,那可该怎么收场?
  总之,菜场大捷将是司马懿与西蜀对抗的最后一舞;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场胜利,他断断不容任何人来破坏——哪怕是诸葛亮也不允许!
  实际上,诸葛亮并没有打算破坏司马懿的惊天大计划。虽然被穆祺的口无遮拦搞得有些无语,但他仍旧明确做了指示,对待司马仲达在菜地的一切举动——偷菜、杀鸡、抢鸡蛋,哪怕是挖两勺大粪尝尝咸淡——如今也一律坐视不理,暂且静观其变。
  没有办法,司马宣王是天下一等一的老乌龟,沙滩一躺三年半,如今浪打我翻身;如今刘先生百般挑逗,好容易引得老王八有了一点动静;那值此间不容发、微妙紧张的境地,是绝对绝对不能给这老乌龟上一丁点强度的。必须要保持绝对的耐心,小心翼翼,百般曲折,将人引出来再说。
  没办法,和老乌龟的战争就是这么无聊,大家大眼瞪小眼,真是容不得一点快意。
  穆祺当然完全赞同丞相的指示,不过他同样也宣布,自己要去菜地亲自看上一看。
  刘先生挑一挑眉:
  “你要做什么?”
  穆祺很诚实:“我去卖点鸡肉和鸡蛋。”
  刘先生:?!
  卫霍:??!
  就连丞相都转过了头来,神情诧异:???!
  帐内静默了片刻,刘先生及卫霍反复思索,拼命推敲这“鸡蛋”二字,搞不懂它是不是什么秘密高科技武器的隐喻;但想来想去毫无收获,只能转头瞪向穆祺,迷惑之至。
  刘先生道:“平白无故,你在这里发癫胡说,又是做甚?”
  “几位误会我了。”穆祺不能不辩解:“我怎么敢当着相父的面胡说?我就是要去卖鸡蛋,从现代农贸市场买来的新鲜鸡蛋,倒一道手赚点辛苦钱而已,这不也是前线的正常操作吗?几位何足为怪!”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贸;两军前线是十几万人当面对垒,自然会有胆大心细的商人和百姓冒着风险兜售商品。为了缓解后勤供应的压力,两国高层基本都对此视若不见,甚至允许在偏僻地带划出一些中立的市场,让两边的士兵都能私下里做点买卖;如今蜀军种地的菜地附近,就兼有农贸市场的作用。士兵用种出来的菜蔬交换附近百姓的鸡鸭鱼肉,贸易做得还很是兴旺。在这里卖点鸡蛋鸡肉,确实是相当正常的操作。
  ——诶不对,操不操作放在一边,关键是姓穆的眼巴巴卖这个干啥?你就缺这两个钱吗?!
  刘先生面无表情瞪视穆祺,却见此人左顾右盼,神色自若,俨然是不准备再交代任何底细。眼见逼问无望,他冷哼一声,断然下了决心:
  “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管你有什么招数,在他眼皮子底下总翻不出花样!横竖刘先生最近闲得无聊,还不如贴身紧逼,看一看实际情况。他就不信,这姓穆的还真能瞒天过海不成?
  穆祺稍稍一愣:“卖鸡蛋还是很辛苦的……”
  “我在地府多年,什么苦没有吃过?”老登道:“你不必多言。”
  穆祺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劝阻一二;但看了一眼陛下的神色,还是莞尔一笑,从容答应:
  “这当然是好事,我恭敬不如从命。那么,一切就要偏劳陛下了。”
  在一开始,刘先生还没有搞明白这个“偏劳”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有什么好“偏劳”的。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穆祺居然不折不扣,没有说一句假话——他真赶了一匹牛,驼了一大筐鸡蛋去菜地附近贩卖,然后毫不客气的让老登帮他摆摊、数鸡蛋、看守鸡蛋。
  老登:???
  他茫然了片刻,直到亲眼目睹穆祺收下第一枚铜板,递出一筐鸡蛋,才意识到此人真是来卖鸡蛋的,而自己也真就要替他看这一筐鸡蛋——于是瞬息之间,羞怒顿生,终于忍耐不住,在私下里大肆抱怨,不满之至。
  当然,他也只能在私下里抱怨。因为先前金口玉言,答应过自己要跟来帮忙,似乎也不好干上一天立刻翻脸,显得太没有定性;所以只好到处嘀嘀咕咕,表示这种走街窜巷的营生又琐碎又无趣,而且还非常之麻烦(实际上老登更想说的是“低档”,但他有点担心穆祺翻脸,所以只好被迫改口);但无论他怎么嘀咕,穆祺视之如不见,听之如不闻,仍然在一丝不苟的进鸡蛋,卖鸡蛋,记账、算利润;然后老实不客气的指挥老登干这干那,东跑西跑,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要知道,当年连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没指挥过皇帝摸鸡蛋呢,这不是欺天了,又是什么?!
  总之,刘先生出于颜面的坚持仅仅只维持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他在摸鸡蛋时摸到了一块鸡屎,于是拼命甩手、大声咆哮,跑来跑去到处冲刷,恨不能将手搓下一层老皮来。如此洗刷数次之后,他终于决绝宣布,因为劣币案取得了重大进展,他不得不“忍痛”抛弃自己的承诺,将自己的智慧带到更重要的地方。
  “卖鸡蛋的事情你去办。”刘先生斩钉截铁的说:“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判案上面。”
  穆祺稍稍愕然,似乎还想开口说上两句,但刘先生生怕又被言语套牢,挣脱不得;于是挥一挥袖,断然而去,不留下半点琢磨的把柄。
  穆祺目送刘先生挥手作别,飘然远去,衣袖上还滴滴的滑落着水珠。他愣了一愣,终于长叹口气,翻开了面前的账簿,在鸡蛋的总额上打了一个勾。
  说实话,虽然精神状态比刘先生要稳定得多,也没有资格闹老登那种君子远庖厨之流的皇帝脾气,但穆祺这几天卖鸡蛋的体验也并不怎么美妙。第一他听不怎么懂陇右一带的方言,第二三国时代根本没有成型的商品经济,他卖出去的鸡蛋换回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从土布到各国铜钱无所不包,甚至还有西汉时流传的五铢钱。仅仅每日的利润统计,就是无大不大的难题,不能不令人头疼。
  不过,再怎么头疼欲裂,该做的也还是要做下去。刘先生的猜测当然绝没有差错,穆祺到菜地摆摊确实不是为了赚这两个铜板。事实上,他当然有更隐秘、更不可告人的图谋。
  穆祺叹了第二口气,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本油印的小册子,熟练地翻到了被折起来的那一页。
  ——《时空管理局关于人身保护条例的延伸应用》
  “我仔细检查过了。”赵菲道:“系统搞的那个贸易限制令没有什么漏洞。”
  是的,自从系统厚颜无耻,强行通过贸易限制堵塞了穆祺获取高新技术产品的渠道之后,他就一直绞尽脑汁,在设法寻觅着一份限制令的漏洞。但系统确实很了解这些好搭档的手段,也非常做得出来——它制定的这份限制令居然厚达七百八十一页,五百万字上下,同时还借鉴了最新的什么屏蔽技术,在文字中夹杂了大量暗语,阻止外人用ai来总结内容。
  所以,穆祺不得不采取最笨拙的方法——他把限制令发给了赵菲,然后调动两府及太学所有闲极无聊的资深官吏,所谓人海战术集体攻关,总算是攻出了一个结果来。
  可惜,这个结果似乎不尽如人意,系统不仅采取了强而有力的文字过饱和攻击,在本身的逻辑上也堪称严密。穆祺颇为失望,但也不是不可以预料,于是摇一摇头,打算感谢对方花费的精力。但赵菲停了一停,忽然道:
  “不过,限制令内部没有漏洞,不代表外部没有漏洞。”
  穆祺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这份限制令应该是系统紧急搞出来的,属于临时规章。”赵菲道:“临时规章的效力低于永久规章。而众所周知,管理局最出名、最基础的永久规章,就是用于保护穿越者人身安全的《保护条例》。”
  她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到被折下的一角,在视频里为穆祺展示这最大的关键:
  “《保护条例》的原则规定得非常清楚,当穿越者面临无端的人身威胁时,他可以尽一切可能,做无上限的反击,以此保卫自己的安全。”
  她再强调了一遍:
  “注意,是‘无上限的反击’。”
  穆祺默了片刻,却摇一摇头:
  “……以我现在的情形,这恐怕是不可能的。”
  “无上限的反击”,早在进入管理局之初,他就曾理所当然地被这一句美妙的规定所吸引,还以为局里欲盖弥彰,是特意留了这么个漏洞供他们暴力掀桌,大杀四方。但在深入了解实施细则之后,他却不能不大失所望了——管理局不能容忍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所以拟定的规则说得很清楚,所谓无限反击的自卫权,仅限于自己不找事的乖乖宝;如穆祺这样,积极主动搅合进两国战局的跳脱人物,那是早就置于度外,根本不受法规保护了。
  你自己上门挑衅群殴,还想要有自卫权护身?做梦呢?
  “也不必这么笃定嘛。”赵菲道:“我仔细看过了判例,你如果待在蜀军营帐中,那当然是主动搅合战争,不要想有一点法律上的庇护;但如果能待在一个中立的地带,干一份中立的差事,那么在法律上也应该被视为中立的平民。如果这样的平民无端遭受攻击,当然可以援引旧例,保护自己……”
  穆祺缓缓,缓缓睁大了眼睛。
  第101章
  穆祺的眼睛瞪圆了片刻, 终于缓缓坐了回去,神色依旧有些恍惚:
  “中立的平民……”
  “是的,在战争中保持中立的一般路人, 应该在人身安全方面受到保护。”赵菲翻动着厚重的文件,读出关键的条文:“事实上, 过往有十几个成熟的判例都支持了这一做法。上一个判例发生在一位苏姓管理局的员工身上。他穿越到了五胡十六国时期的中原, 因为羯族的军队抢夺了他贩运的布匹, 所以他引用人身保护条例, 奋而反击, 向羯族人倾泻了——倾泻了大约十五吨tnt。”
  穆祺道:“什么?”
  赵菲沉默了片刻,又仔细看了文件一回,最后迟疑开口:
  “……发下来的案例上就是这么说的。在事后的调查中, 此人还振振有词,说他作为一个卖麻布的小商贩, 随身带几百吨tnt防身也是很合理的……”
  赵菲再次沉默了。她慢慢、慢慢地思索了一阵, 然后低声开口: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一个卖鸡蛋的小贩带点高效热武器, 其实也是很合理的, 对吧?”
  “毕竟, 现在的鸡蛋也不便宜呢。”
  “这些混账东西都在胡说些什么!”
  老登勃然大怒,将那纸该死的公文一撕两半, 然后气喘吁吁, 左右环顾, 看起来很想砸个茶杯茶碗笔墨纸砚,发泄发泄自己淤积于心的火气。但很可惜, 四面所有的零碎物件都已经被活着的大汉皇帝提前砸碎了,所以他喘气片刻, 只有愤愤地将已经撕成两半的公文再撕成四半,咬牙切齿地揉成纸团,然后毫无体面,大声怒斥:
  “狗草的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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