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第55节

  路过庑廊时,窦世英停了下来,喊装睡的窦明:“你姐姐回来了!”
  窦明只得睁开眼睛,怕被窦昭看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做出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含含糊糊地喊了声“姐姐”。
  窦昭全当没看见,笑道:“我给你带了些新鲜的枣子回来,等会海棠会送到你屋里去的。”
  窦明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曲膝行礼,给窦昭道谢。
  窦世英看着很满意地“嗯”了一声,和窦昭进了书房。
  窦明就跳了起来,拉着王映雪道:“娘,娘,您看窦昭,是什么态度?见到您既不行礼,也不问安……”
  王映雪别过脸去,声音哽咽地道:“谁让我是填房呢?”说着,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虽已没有了泪水,眼睛却红彤彤的,“明姐儿,你爹爹最喜欢你姐姐乖巧懂事了,你以后要跟你姐姐多学着点……”
  “她休想!”窦明咬牙切齿地道,不知道是说休想她向窦昭学得乖巧懂事,还是说窦昭休想讨了父亲的好。
  王映雪暗叹了口气。
  这些年不管她怎么讨好窦世英,窦世英都油盐不进,只是一味地敷衍她,但对两个女儿却是十分的疼爱。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把窦明推上前,希望窦世英看在窦明的份上能待她好一点。
  窦明话说得狠,可真的想和窦昭别苗头的时候,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听身边的丫鬟议论,知道母亲想让窦昭在祖父的丧事期间管着灶上的事,结果窦昭一句话,灶上从管事的妈妈到摘菜的小鬟都给撵了出去,现在灶上的那帮人全看窦昭的眼色行事,只要窦昭往哪碗菜里多夹了几筷子,第二天全家人都得跟着她吃这碗菜。
  窦昭还跑到三堂哥那里去要银子,说母亲四季的赏赐太少,她要拿自己的银子打赏身边的丫鬟、婆子,闹得二太夫人叫了父亲去问话,结果弄得现在母亲一拿到外院拨进来的银子,第一件事就是结算窦昭屋里丫鬟、婆子的月例,以至于窦昭屋里的丫鬟、婆子个个趾高气扬的,根本不把府里的其他丫鬟、婆子放在眼里,窦昭一句话,府里的丫鬟、婆子跑得比什么都快,就差摇着尾巴在窦昭身边打转了。
  她想到这里就气得不行,冲着身边的丫鬟嚷着:“我要去找仪姐儿玩!”
  府里的人自然不敢拦她。
  立刻套了马车送她去了东府。
  仪姐儿正在屋里换衣裳,几个丫鬟围着她团团转,淑姐儿则抱着个木偶坐在堆满了衣裳的炕上等着仪姐儿。
  见窦明进来,仪姐儿拉着窦明道:“你看我这身衣裳怎样?”
  月白色的银条纱夏衫,葱绿色的马面裙上镶着绣青竹的襕边,耳朵上戴了朵小小的赤金丁香。
  窦明不由睁大了眼睛:“窦昭也有这样的衣裳和首饰。”
  仪姐儿顿时脸色通红,强辩道:“她什么时候有件这样的衣裳,我怎么不知道?”
  淑姐儿也道:“五姑姑看错了。四姑姑的赤金丁香送给我了。四姑姑的马面裙是水蓝色的,绣着玉兰花。”
  这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了个颜色,变了个花样而已。
  仪姐儿却道:“是啊,是啊,我怎么会和四姑姑穿一样的衣裳。”
  窦明目瞪口呆。
  淑姐儿已不耐烦地道:“二姐,你还要多久?我都等你快半个时辰了。”
  “好了,好了。”仪姐儿说着,最后在镜台前照了照,对窦明道,“阿七来了,我们要去六伯母那里,你去不去?”
  她们都去,她当然也只能去啦!
  窦明闷闷不乐道:“阿七来了,你们去六伯母那里做什么?”
  “阿七过了中秋节就会和邬太太去京都了。”仪姐儿道把前因后果讲给窦明听。
  窦明听着精神振奋,道:“京都可好玩了。到处都是人……”
  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去了纪氏那里。
  不仅毕氏在,邬善和邬雅兄妹俩也在。
  她们恭敬地毕氏行礼,和邬氏兄妹互相见礼。
  毕氏还是第一次见到窦明,笑着问道:“这位是?”
  “是七叔的次女。”纪氏道,“乳名叫明姐儿。”
  “原来是明姐儿。”毕氏笑盈盈地点头,让身边的丫鬟赏了窦明一块玉牌。
  仪姐儿、淑姐儿和毕氏第一次见面,也得了这样的一块玉牌,因此并不在意。
  窦明却觉得毕氏很喜欢自己,不然也不会赏东西给她了。遂笑着对六伯母道:“我姐姐也回来了!”
  六伯母温柔地笑道:“我知道。她刚才差人给我送了些新鲜的鸡蛋和瓜菜。”
  窦明气馁。
  窦昭好像从来没有出错的时候!
  仪姐儿牵了邬雅的手:“邬祖母,我想邀了阿七姑姑去院子里玩。”
  毕氏望着窦明,有片刻的犹豫。
  纪氏忙道:“明姐儿原来是养在二太夫人屋里的,后来七叔回来守孝,才接了回去。”
  毕氏听了笑道:“可不要跑远了,也不要到处乱钻,仔细磕着、碰着哪里了。”
  仪姐儿几个连声应是,跑了出去。
  窦明远远地跟在后面,想着邬雅的母亲。
  她能感觉到毕氏是因为她才不愿意让邬雅和她们一起玩的。
  可是为什么呢?
  母亲说她养在二太夫人那里是寄人篱下,很可怜,为什么邬雅的母亲听说她养在二太夫人屋里后反而答应了让邬雅和她们一起玩呢?
  第六十二章 三年
  晚上,窦昭过来给六伯母请安。
  纪氏正和毕氏坐在庑廊里乘凉。
  “这是七爷的长女吧?”毕氏笑望着窦昭,目光中多了几分看窦明时没有的好奇,“长得可真是漂亮。”
  “邬太太过奖了。”窦昭落落大方地笑着,和毕氏应酬道,“怎么没看见阿七?”
  邬太太笑道:“她和明姐儿几个去太夫人那里去了。”
  窦昭笑道:“太夫人那里总有好吃的,也不怪我们都惦记着。”
  “正是,正是。”邬太太和窦昭说了几句话,窦昭见礼仪已到,又没有机会和纪氏说话,就起身告辞了。
  采菽送她出门。
  迎面碰见邬善。
  窦昭笑着和他打招呼:“邬四哥怎么一个人?”
  邬善笑道:“他们几个都在水榭那边商量着给庞寄修送行。”
  窦昭奇道:“送行?”
  或者是应了那句“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那句话,窦昭对庞家的事比对自家的事还要清楚。
  前世庞寄修也在窦家族学里读书,取得了秀才功名后就继承了家业,把当铺、药铺之类的生意全都盘了出去,专心做酒楼,依靠王家的势力,分店一直开到了京都,成为在京都商界颇为知名的人物。
  这一世他怎么突然要离开窦家?
  邬善就朝着身边服侍的人使眼色。
  窦昭和他身边的人都远远地避开了。
  邬善这才小声道:“杜先生说,庞寄修年纪大了,但底子太薄,这两年蕙哥儿、芷哥儿、老四几个都要下场,他又不能分心为庞寄修单独开课,这样下去会耽搁庞寄修的学业,推荐庞寄修去州里的精云学舍读书,又说庞昆白读书不用功,考核月月居末,最好是请个西席先生在家里专门教导。”
  窦昭抿了嘴笑。
  前一世,她对庞家的印象是灵活而不拘小节,今世却觉得庞家的脸皮之厚,身姿之低,完全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能不打交道还是不打交道的好。
  不过,这样一来,庞家就算是想赖在窦家族学也没有办法了!
  可见庞家在王映雪扶正之事上的一番闹腾让窦家对其伤透了脑筋。
  她笑着问邬善:“你不下场吗?”
  邬善和窦德昌同岁。
  邬善摸着脑袋:“我也要下场的。不过不如有十一哥有把握。”
  想到前世邬善就是进士,窦昭笑道:“你应该也能过县试。”
  邬善霎时红了脸,喃喃地道:“你,你真的觉得我能行……”望着她的眼睛充满了希冀,好像她说他能过县试他就必定能过似的。
  窦昭汗颜。
  前一世,她对邬善真没什么印象,根本不知道他是哪年中的进士,更不要说县试、府试了。这一世他要是没中,邬善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可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十一哥和十二哥都说你的书读得好,我想你应该能行的。”希望他县试顺利。
  邬善就冲着她咧了嘴笑,十分欢快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窦昭顿时有种自己说错了话的感觉。
  她忙转移了话题:“庞寄修什么时候去精云学舍读书?”
  “过了中秋节就去。”邬善笑道,“我们准备在景福春给他送行……”
  两人站在院子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毕氏抬头,从半开的窗棂间看见去而复返的儿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窦昭,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窦昭微微一笑,儿子咧了嘴跟着笑,傻呼呼的,全然不见平日的半分聪慧机敏。
  她心中一跳,眼角的余光朝纪氏望去。
  纪氏正在嘱咐小丫鬟:“……把夏天酿的梅子酒取出来,送一坛给老太太,送一坛给寿姑,其他的送到茶酒司去,中秋节家宴时拿出来用……”
  毕氏松了口气,和纪氏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回到客房就叫了儿子贴身的大鬟过来:“四少爷和西府的四小姐很熟吗?”
  大丫鬟一愣,斟酌道:“四小姐跟着六太太长大的,四少爷和十一爷、十二爷说得到一块去,常到六太太屋里找十一爷和十二爷玩,偶尔会碰到四小姐。和四小姐倒比和窦家其他的小姐要熟悉得多。”
  毕氏看这丫鬟慎重的样子,更是起疑。
  把儿子身边服侍的都问了个遍,香露的事也被问了出来。
  毕氏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扶着贴身嬷嬷的手去了儿子的厢房。
  没踏进院子,就听见了儿子朗朗的读书声。
  毕氏愕然。
  儿子虽然聪明,却从不是个刻苦用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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