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第417节

  元哥儿又咯咯地笑,可爱极了。
  宋墨接过元哥儿手里的鞠,笑道:“看好了,爹爹蹴鞠给你看。”
  他把蹴踢得高高的,几乎要打到承尘了。
  元哥儿拍着小手又是笑又是蹦的,欢快得像一只小鸟。
  武夷看着,站在门边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退出去的好。
  窦昭就朝着他点了点头。
  武夷这才笑着走了进来,呈上了一张大红的拜帖:“世子爷,辽王府的耿立耿先生替辽王给您下帖子来了,说是辽王于九月十二在辽王府宴请,邀请您和夫人、大爷一起过去赏菊。”
  辽王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辽东就藩,而是出宫后在京都住了两年才前往辽东。他在京都的府邸也一直由宗人府帮着照看着。
  窦昭觉得宴无好宴,可辽王宴请,却不好不去。特别是不知道他会在京都呆多长的时间,一次可以找借口推脱,两次、三次呢?
  她想了想,对拿着帖子沉思的宋墨道:“藩王结交朝臣是大忌,特别是像你这样戍卫禁宫的卫所都指挥使,这件事你要不要跟皇上说一声?”
  如果皇上能表露出哪怕是一分的不悦,宋墨就有借口不去参加辽王的宴请了。
  宋墨笑道:“皇上那里自然是要打招呼的,要不然你以为我现在怎么会几乎没有什么应酬?我这是要向皇上表忠心呢!不过,辽王那边这些天做了些什么?要宴请哪些人?最先给谁送的请帖?之后又给哪些人送了请帖?都要查清楚才行。”说到这里,他沉吟道,“还有宋翰那里。皇后可不是那种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人,她这样抬举宋翰,我就不相信她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窦昭不住地点头。
  翌日清早,杜唯就把辽王进京后的一举一动都查得清清楚楚摆在了宋墨的案头。
  宋墨先看了情报才回内室和窦昭、元哥儿用早膳。
  窦昭问他:“杜唯都说了些什么?”
  宋墨一面夹了一筷子肉松喂给元哥儿,一面道:“他请的都是些皇亲国戚,按着辈分高低年纪长幼送的请帖,倒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的。他昨天人还没有进宫就先递了帖子进宫,如果没有意外,皇上今天下了早朝就会见他。到时候就看太子会不会在场了!”
  如果太子在场,那至少证明皇上虽然宠信辽王,但头脑还很冷静理智,依旧如往昔一样维护着太子的储君地位;如果皇上单独见了辽王,甚至是撇开了太子,和皇后一起见辽王……太子的地位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窦昭也明白这一点。
  她送宋墨出门的时候不禁轻轻地拍了拍宋墨的手。
  宋墨笑了起来,见丫鬟婆子都远远地跟着,转过身去,飞快地窦昭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这才上了轿。
  窦昭脸上火辣辣的,半晌才收敛心绪神态自若地去了英国公府正院。
  ※※※※※
  皇上不仅单独见了辽王,而且对提及了辽王宴请的皇亲国戚笑道:“我不过是想儿子了,招他回来叙叙;他也不过是想见见你们这些叔伯兄弟,你们也不用跟他客气,他这几年在辽东又是贩皮子又是挖参采珠的,赚了大钱,你们只管让他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
  淮南王等人讪讪然笑着应“是”,都很有眼色地转移了话题,问起皇上辽东这几年都有些什么生意好做、辽王赚了多少钱之类的话题来。
  皇上显然被辽王取悦了,谈兴颇浓,不仅转述起辽王给他说的那些辽东的奇闻趣事,而且还说起高丽等地的风土人情来。
  淮南王等人哪一个不是最会察颜观色的人精儿,笑吟吟地顺着皇上的话说,逗得皇上笑声不断。
  宋墨站在众人的最后面,垂下了眼睑。
  东宫的太子却急得团团转,他焦虑地问崔义俊:“孤该怎么办好?”
  崔义俊此时没有了半点贪小便宜时的猥琐,而是不动如山地道:“殿下,曾先生临终前是怎样嘱咐您的?您是国之栋梁,只要您不动,就没有人能动您分毫。”
  曾先生,是指已去世的三朝阁老曾贻芬。
  太子想到曾贻芬临终前那殷切的目光,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走到了大书案前,挥笔连写了十个“忍”字,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去了太子妃那里。
  崔义俊默默地把太子写的十个“忍”字烧成了灰烬,这才叫了小内侍进来打扫书房。
  ※※※※※
  辽王很高调地出现在了京都。
  今天去这家串门,明天去拜访那个,等到九月十二那天,辽王府门口更是车水马龙,他请的人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辽王并没有带辽王妃同行,但将自己的长子带回了京都,他带着自己五岁的长子在大厅门口迎客,内院则由三公主帮着待客。
  窦昭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紧跟在宁德长公主身后的苗安素。
  她很是惊讶。
  今天来的不是超品的夫人就是一、二品的郡主,苗安素并没有诰命。
  苗安素望着满眼都是穿着大衫霞帔的贵妇人,也很不自在。她悄声向窦昭解释:“昨天快掌灯的时候辽王府才派人给我们下了帖子,说是之前不知道二爷已单独开府,只给公公和大伯送了帖子过去。我觉辽王爷不过是客气话,可二爷却非要来不可,还说,这是辽王爷抬举他,能来参加辽王的宴请,他以后在锦衣卫也说得起话来。我只好跟着来了。”
  窦昭一向和苗安素相安无事,苗安素用这副口吻和她说话,她觉得有些不习惯,笑道:“难怪我之前没有听说你们要来。不过既然来了,就好好地欣赏一下辽王府的菊花。我前几年从丰台花市淘到了两株墨菊,据说就是从辽王府出去的花匠养出来的,可见他们府里有养菊的高手。我这次来,也正准备见识见识。”
  妻凭夫荣。
  宋翰没有功名权势,别人也就没把苗安素这个做妻子的放在眼里。
  苗安素深知这个道理,趁机就跟上了窦昭:“嫂嫂,我和您一起吧!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好。”
  窦昭笑道:“那就你就应该像刚才似的跟着宁德长公主才是——她老人家出身高贵,气度雍容,你跟着她老人家,那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的呢!”
  苗安素能感觉到窦昭对她的疏离。
  她神色微黯,勉强地笑了笑。
  正巧长兴侯夫人走了过来。
  窦昭装作没有看见苗安素的黯然似的,笑着上前和长兴侯夫人打着招呼,随后两人说说笑笑地并肩进了花厅。
  待到给三公主见完了礼,窦昭坐到了宁德长公主的身边。
  宁德长公主悄悄地指了苗安素身边一个穿着玫红色妆花比甲的女子问道:“那是谁?你可认识?”
  第四百八十六章 碰面
  窦昭顺着宁德长公主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了个十五、六岁,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杏眼桃腮的,颇有几分姿色,只是面生的很。
  “我也不认识。”她笑道,“不过她既然跟弟妹,想必是弟妹身边服侍的。您怎么注意起这丫头来?要不要我帮着去问问?”
  “那倒不用。”宁德长公主道,“你刚才没来的时候,苗氏跟在我身边,我是看她说话行事不像是个寻常的丫鬟,可苗氏待她却又淡淡的,我就猜,她会不会就是那么位让宋家丢脸丢到大街上的。苗氏也太绵柔了些,这样的人就算是拿捏不住,也不应该带出来应酬,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也难怪宋翰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非常的不满。
  窦昭没有搭话,只得朝着宁德长公主笑了笑。
  宁德长公主皱眉,还欲说什么,花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过来和宁德长公主打招呼,宁德长公主无暇和窦昭说话,这个话题就这样揭了过去。
  窦昭松了口气。
  随在宁德长公主左右,一块儿坐席,一块儿听戏,一块儿赏菊,从不单独行动。
  苗安素暗暗奇怪,悄声问窦昭:“嫂嫂不是说要仔细看看辽王府的菊花吗?要不要我帮你服侍长公主一会儿?”
  “毕竟是来做客的。”窦昭笑道,“看菊花,有的是机会,若是在这么多长辈因爱失礼,不免有些轻浮,让人小瞧。”
  苗安素恍然,也跟着窦昭行事,惹得三公主对宁德长公主笑道:“您看您两个侄孙媳妇,对您多少恭敬啊!”
  宁德长公主呵呵地笑,看苗安素目光却显得很是冷淡。
  苗安素心中苦涩,但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宁德长公主——除了她们,她既不认识别人,别人也无意认识她,一转身,好像还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似的。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席的时候,有辽王府的小丫鬟过来悄声对窦昭道:“夫人,英国公世子爷说,他在门外等您。”
  窦昭笑着点头,赏了那小丫鬟一个封红,待送走了宁德长公主之后,才辞了苗安素,出了垂花门。
  苗安素笑盈盈地送走了窦昭,自家的马车却不见踪影,身边却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开,她孤零零地站在垂花门口等了半晌,眼看着辽王府的丫鬟拿着扫帚站在一旁等着收拾院子了,自家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她不由恼道:“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马车夫不敢应喏,畏畏缩缩地给苗安素行礼,宋翰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朝她喝道:“哪来的这么多话?还不家去!”
  苗安素只得把满腔的不满和委屈咽了下去,自己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窦昭和宋墨此时却已经快要到家了。
  宋墨正一面帮窦昭按着肩膀,一面和宋墨说着话:“累了吧?好在他十月初一就得起启回辽东了。”
  窦昭伏在宋墨的膝头,舒服得闭着眼睛,道:“累倒不累,就是心里膈应得慌,不想和辽王府的这些人虚与委蛇。”然后她问起辽王来,“我们没有带元哥儿过来,他没有说什么吧?”
  “问了。”宋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窦昭靠得更舒服些,道,“我说孩子太小,怕到了熟悉的地方受到惊吓,他倒没说会。”
  窦昭的心这才落下来。
  谁知道没过两天,宋宜春告诉宋墨和窦昭,他将在英国公府回请辽王。
  宋墨面无表情地盯着宋宜春,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辽王是藩王,你就不怕太子心中不快?还是你觉得反正英国公府以后是我的,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要不这样,你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说,你要提前把爵位传给我,那英国公府倒霉的时候,你估计可以幸免遇难。”
  宋家春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喝道:“你这孽子,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偏你要跳出来说三道四的,也不看看别人眼里有没有你!你不喜欢大可不呆在家里。”
  宋墨就真得跟着窦昭和元哥儿去了寺后胡同串门。
  江南新上贡的糯米,宋墨也得了几斤,他见年纪大的人多喜欢吃糯食,送了一半到祖母这里,他们去的时候,祖母正和红姑用新磨的糯米和刚腌渍好的桂花糖在做汤圆,洗了洗手,穿着个围兜就迎了出来,高声地吩咐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快,还不去把前天六太太送过来的点心拿出来给元哥儿尝尝。”
  窦昭很是意外,笑道:“六伯母来过了?”
  “嗯!”祖母笑道,“说是过来给我请安,还带了很多吃食过来,有几件点心据说还是宫中御赐的,看着就好吃,我让人收了,等你们过来拿出来给元哥儿吃。”
  御赐的点心对别人说来很稀罕,对常在宫中走动的元哥儿算得上什么?可祖母的心情却让人心里暖暖的。
  宋墨上前扶了祖母,一面往堂屋里去,一面和她老人家寒暄着:“我们有几天没来看您了,您这些日子可还好?家里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都好,都好。”祖母望着宋墨,欢喜从眼底溢了出来。
  宋墨真是和长辈有缘!
  窦昭不无妒忌地想,抱着元哥儿进了堂屋。
  晚上,得了信的窦世英和窦德昌过来吃饭。
  大家说说笑笑的,直到掌灯时分才散。
  可让窦昭和宋墨没有想到的是,英国公府这个时候才散席。
  他们和送辽王出门的宋宜春,宋翰碰了个正着。
  辽王上前就朝着宋墨的肩膀一拳,并笑道:“你这小子,就算我们不比从前,你也不用躲我躲得这么明显。你也太让我伤心了。不过,我可不是为了等你才逗留到现在,而是在宫里被母后问东问西地来晚了,你不必多心!”
  前世,窦昭曾远远地见过一次辽王。
  虽然没有看清楚辽王,但那时候的辽王,给她的感觉是威严,霸道,还有喜怒无常的神秘莫测。而此时的辽王,年轻,豪爽,语言风趣幽默,让人如沐春风。
  她飞快地睃了一眼辽王后就立刻垂下了眼睑,曲膝行礼,站到了宋墨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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