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第424节

  宋墨看到了请柬,和窦昭一起在库房里给窦德昌挑选礼物:“不知道六伯父和六伯母会不会后悔——十一哥这次落了第。”
  虽然窦政昌最后还是中了进士,但六伯母和六伯父此时并不知道。
  窦昭去了静安寺胡同之后,不免暗中打量着六伯母的神色。
  纪氏见状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都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顽皮!”
  窦昭不由摸了摸鼻子反问:“我哪里顽皮了?”
  “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纪氏嗔道,“你是怕我看见你十二哥中了举人,和你六伯父后悔吧?你十二哥过继到你父亲的名下,就是为了支应门庭,如今他有这能力,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又道,“而且我相信你十一哥也是个勤奋努力的,定不会辜负十年寒窗苦的。”
  窦昭动容,抱了纪氏的胳膊,嘻笑道:“六伯母心胸宽广,我要向您学的地方太多了。”
  “少在这里拍马屁!”纪氏拍着她的手,和她说着体己话。
  丫鬟进来禀道:“槐树胡同的五太太和奶奶们带着小姐和少爷过来了。”
  纪氏和窦昭去迎客。
  大家契阔之后去了花厅。
  纪氏和五太太走在前面,说着京都哪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这次中了举人,窦昭等人跟在他们身后。
  郭氏朝着窦昭使眼色。
  窦昭不动声色地落后几步,其他人进了花厅,两人站在花厅的庑廊下说话。
  “我听你的话,”她悄声地道,“婆婆让我把白氏生的两个儿子都抱到屋里去养,我没有答应。是谁生的就是谁生的,他们的生母在世,我就是待他再好,也不过是个嫡母,与其和白氏争这些,不如好生地对待他们母子,把精力放在静媛的身上,把她教养好了,将来再给她找一门好亲事,他们一样不敢怠慢我。”
  窦昭微微地笑,道:“正是如此!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苦?”
  郭氏不住地点头,笑着和窦昭手挽着手进了花厅。
  很快,大堂嫂她们都来了,花厅里热闹起来。
  高升家的神色有异地走了进来,在窦昭耳边悄声道:“四姑奶奶,小纪大人要见您!”
  纪咏?
  窦昭非常的惊讶,她跟纪氏知会了一声,去了前院的书房。
  纪咏穿了宝蓝色直裰,腰间系着同色的丝绦,英俊的脸上两道剑眉紧锁,正神色焦虑地在屋里打着转。
  “喂!”见窦昭进来,他不客气对屋里服侍的人道,“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书房的仆妇神色大变,全都惊恐不定地望着窦昭。
  窦昭却从不疑他,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去。”
  纪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仆妇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纪咏上前几步,走到了窦昭的身边,低声道:“你家的那个小叔子是怎么一回事?他近来和辽王府走得很近。你跟宋墨说一声,让他管管他的这个便宜弟弟,别把全家都给拖累了。”
  窦昭闻言心如擂鼓,跳得厉害,道:“你是怎么知道辽王有问题的?”
  纪咏听着目光一沉,慢慢地后退了两步,道:“看来我白替你担心了,原来你早就知道有些事不对劲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讽刺的味道。
  等待太磨人了。
  窦昭此时觉得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个帮手。
  她坦言道:“是因为砚堂掌管着金吾卫,绕不过去。其他的人,我们却是半点口风也不敢露。”
  纪咏神色微霁,得意地道:“我是什么人?天天就琢磨着这朝中的人事,要是连这个都看不清楚,还拜什么相入什么阁啊?”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奇货可居投靠辽王的,看样子你们是要站在太子这边了……算了,我也帮帮太子好了——免得我帮辽王登了基,你们却成了阶下囚。辽王这个人,乃是天之骄子,此时吃亏吃大了,低头低狠了,等到登基的时候,脾气肯定跋扈,你又嫁给了宋墨这家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怕到时候未必就保得住你和元哥儿……”
  那自大的口吻,好像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窦昭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纪咏看事极准。
  前世辽王基登之后,的确有些刚愎自用,不是个好说话的帝王。
  但她还是忍不住刺他,笑道:“你确定你现在只是个小小的行人司行人而不是内阁辅臣?”
  上次纪咏的差事完成得好,皇上顺手把他拎进了行人司里任了行人。
  和他同科的进士此时不是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就是刚刚散馆在六部里伏案牍,只有他,已经换了三个地方了,年轻能干,非常的亮眼。
  纪咏鄙视地瞥了窦昭一眼,道:“你知不知道行人司是干什么的?天子近臣!是近臣!他们想夺宫,能绕得过行人司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不和你说了,你记得把我的话告诉宋墨,免得他把你给害死了。”
  他说完,拂袖而去。
  窦昭气得脸色发红,独自站在小花厅里,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心情才平静下来。
  宋墨抱着元哥儿走了进来。
  元哥儿远远地就喊着“娘”,伸了手要她抱。
  窦昭笑盈盈地抱了儿子,奇道:“你怎么来了?”
  宋墨笑道:“父亲要我把元哥儿抱出去给大家看看,谁知道他一直吵着要你,就想,不如让你先抱他一会,免得他到了前厅哭闹起来……”
  谁知道他的话音未落,元哥儿已嘟着小嘴委屈地道:“我没哭,我没哭!”
  窦昭不禁呵呵地笑,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我们元哥儿最乖不过,没有哭,没有哭。”
  元哥儿这才笑了起来。
  那笑容,比夏天的太阳还要灿烂。
  窦昭情不自禁地亲了儿子一口。
  第四百九十四章 年关
  宋墨见窦昭神色间全是慈爱,眼睛闪了闪,揽了窦昭的臂膀,笑道:“我们抱着元哥儿去前厅吧!”并不问窦昭和纪咏都说了些什么。
  窦昭却觉得纪咏的话很重要。
  她把和纪咏谈话的内容事无巨细地全告诉了宋墨。
  宋墨有些意外,眉头微蹙但又很快地舒展开来,笑着赞道:“他不愧是少有慧名,和辽王没有多少接触却一眼就看出了辽王的野心。”
  纪咏的聪明是无庸置疑的,窦昭点头,颇有些担心地道:“宋翰真的和辽王府的人走得很近吗?”
  上次宋翰打苗安平的闷棍,被宋墨派去监视宋翰的人发现了,报给了宋墨,苗安平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宋墨“嗯”了一声,笑道:“我正愁用什么方法才能不动声色地引着宋翰上了辽王这条船,他倒好,不等我动手,就自己跑了过去,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窦昭隐隐有点明白宋墨的用意了。
  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不管是前世今生,宋墨显然都没有准备放过宋翰。
  不过,宋翰也的确不是个东西。苗安平虽然不是好人,可也罪不至死,宋翰却一个不悦就要坏人性命,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们一家三口出了书房。
  迎面却看见纪咏背着手站在院子中间冷眼看着他们。
  窦昭一愣,道:“你还没有走啊?”
  纪咏却一副懒得理睬她的样子,目光径直地落在了宋墨的身上,口中却说道:“眨眼的功夫,元哥儿都会说话了。”
  宋墨应着“是”,笑容温和而从容。可不知道为什么,窦昭却觉得宋墨像只遇到天敌的猫似的,警惕地竖起了毛发。
  她不由轻轻地喊了声“砚堂”。
  宋墨回过头来,安抚般地朝着她笑了笑,然后回过头去和纪咏寒暄着:“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常留了纪大人在乾清宫说话,纪大人今天怎么有空到静安寺胡同来?”
  纪咏冷笑,道:“窦德昌是我的表弟,我怎么来不得?”浑身带着刺似的。
  宋墨不以为意,笑道:“纪大人有心了,前厅备了水酒,纪大人要是不嫌弃,等会不妨多喝两杯。”一副主人的模样。
  纪咏额头的青筋就冒了出来,就在窦昭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恼人心的话之时,他却微微一笑,戾色尽消,抬手就掐了朵山茶花走到了元哥儿的面前。
  “好看不?”他笑眯眯地问着元哥儿,把花递给了孩子,“拿着送给你外祖父,他一定很高兴。”
  元哥儿不认识纪咏,可纪咏的笑容却非常的和善,他回头朝窦昭望去。
  宋墨嘴角微抿,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
  窦昭却是哭笑不得,她嗔道:“纪表哥,花是用来观赏的不是用来摘的,你不要告诉孩子摘花。”
  纪咏嗤笑,道:“用来观赏也好,用来摘戴也好,只要物尽其用,就不算暴殄天物。”他的目光转向了孩子,“元哥儿,别听你母亲的,她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你要是听你母亲的,以后肯定会变成个迂腐先生。这花你拿着,你母亲要是敢给你脸色看,你就来找我——我是你舅舅!”
  他算是哪门子的舅舅?
  窦昭啼笑皆非。
  纪咏已把花塞给了元哥儿,然后摸了摸元哥儿的头,转身大步离开了院子。
  宋墨在纪咏摸儿子头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打掉纪咏的手,此时见纪咏离开了,他风轻云淡地拿了纪咏塞给元哥儿的山茶花,随手就放在了庑廊下的美人靠上,对窦昭道了声“走吧”,抱着元哥儿往前厅去。
  窦昭是个聪明人,觉得宋墨对纪咏好像有点敏感。
  她想找个机会和宋墨说说,可惜宋墨一到前厅,就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番禺的匡卓然。
  他是进京来参加明年的春闱的,这么早到京都,就是来拜谢窦启俊、窦德昌和宋墨的。
  窦德昌对匡卓然的印象很好,拉着他的胳膊道:“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同年!”
  前厅的人闻言都有些惊讶,道:“你明年要继续下场吗?”
  通常像窦德昌这样的情况,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会歇一场的,万一中了同进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窦德昌之前没有商量过任何人,此时有些心虚地道:“我想乘胜追击!”
  窦世横和窦世英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宋墨却觉得此时不是谈这事的时候,笑着岔开了话题,问匡卓然:“你什么时候到的京都?现在住在哪里?”
  匡卓然本就是个机敏之人,经历过家变之后,行事越发的老练了。他忙笑着答道:“我昨天才到,暂时住在客栈,想先拜访了伯彦和几位长辈之后再赁个宅子……”
  窦启俊就在一旁帮腔,道:“赁什么宅子,就到我那里去住!”
  一时间,倒把窦德昌的事丢到旁边。
  窦德昌目光闪烁,抱了元哥儿去院子里观鱼。
  宋墨若有所思,晚上回去跟窦昭说起这件事,道:“你说,会不会与那个纪家的姑奶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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