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她打了个寒颤,委婉道:“姐姐渴了想吃水果,你们去抓青蛙吧。”
叶柔弯腰放下两个孩子。
瀚瀚和石头励志要抓到青蛙给姐姐看看,拿起小网,对视一眼再次开始满院子的抓青蛙。
叶柔在圆桌旁边坐下,她看不懂围棋,抓了一颗红草莓往嘴里送。
郑致远下着棋问叶柔说话:“今天上班怎么样?”
王国平和刘玉堂听到这个问题,同时看向叶柔,目露关心。
叶柔思索片刻,给出一个答案:“还行。”
“你这丫头。”王国平是经济学教授,最喜欢准确数字,对于还行、一点、一些……,这种含糊量词向来是听不惯的,“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怎么还出来个还行?”
叶柔吃着切好的苹果,眨眨眼,更详细道:“应奶奶是院长,有她罩着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医院的女护士们很照顾我,第一天去对我很热情。”
郑致远敏锐抓住到了关键词,问道:“没人敢明目张胆欺负你,女护士关照,你们医院男同志很差劲?”
“外公你好厉害。”叶柔崇拜看着外公,“医院有四大害虫,就是形容医院四个男医生的。”
“蟑螂、老鼠、蚊子、苍蝇。”刘玉堂撇嘴道:“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柔想到苍蝇,立刻道:“师父,医院里有一个叫刘扬的就在中医科室,听应奶奶说他爸叫刘金堂。”
“刘金堂?”刘玉堂立刻坐直,脸色变得严肃,“他也在你们医院吗?”
叶柔摇头后又道:“不过听人说,刘金堂每个星期会去医院坐诊一天。”
刘玉堂嗤笑一声,“他跟着师父学习的时候,心思就浮躁,整天想着骗师父的医书和药材出去卖,根本没有学到什么中医知识,给人看个诊都哆嗦,还要我和大师兄帮忙才行,现在出国跑一圈,回国胆子倒是大了,都敢跑去军区医院忽悠人了。”
郑致远夹着棋子在桌上敲了敲,不满道:“你和你师兄的恩怨不会牵扯到小柔吧?”
刘玉堂叹口气,“小柔,我没有跟你说过吧,你师祖是自杀。”
他目光怅然,落在黑白色棋盘上,思绪似乎有回到了当年战火纷飞的年代。
“当年,我十六岁,现在一晃过去四十年了……
师父领着他们三兄弟,在金陵开了中医铺子,就叫回春堂。
他师父凭借高超医术,在金陵格外有名气。
1939年,r国军人请师父去为r国高级军官治病,师父严词拒绝,说如果强逼他去看病,就自断右手,宁愿当个废人也不愿去救人。
r国军人被师父的绝决逼退,此后再也没有找上门。
在那件事情发生的第三天,刘金堂带了个哑巴来看病。
第191章 金针
刘金堂说哑巴身世可怜,孩子老婆老人都死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人,常被头疼折磨,让师父为他看病。
师父立刻答应了,用子午流柱针法和灵龟八法针法,三天一施针,历经三个月治好了哑巴。
哑巴治好后很感谢师父,激动离开后又给师父写了感谢信,说他找到了新的工作,常会托刘金堂给师父送一些点心,师父担心他破费,第一次收下了,以后的都拒绝了,但那点心还是常常送来。
他当年才十六岁,满心热血,向往军队,师父说要教他针灸,他不想学。
他嫌弃软绵绵的针灸,向往火药枪炮,一心想要投军杀敌,但他师父说中医“仁心仁术”,绝不能杀人,不准他参军。
但他还是去了。
大师兄帮忙,师父默许,他在一个平静月夜离开了回春堂,毅然决然参军了。
此后三年,刘玉堂随军队杀敌,南征北战,和师父师兄联系只能靠书信。
他参军的第二年,师兄来信说刘金堂被逐出了师门,说他偷师父的药方进献给r国人,用来换取金银。
刘玉堂经历了两年征战,身边战友一个个死去,他对r国人的恨意到达了巅峰,自然厌恶刘金堂,对于师父的决定很支持。
参军的第三年,他十九岁。
当时战事稍稍平息,军队要路过金陵,他怀揣着给师父买的酒,满心想着可以回去看看师父和大师兄。
当晚,他们军队遇上了最大规模的敌军,飞机轰炸、机关枪,苦战到天明,他看见了那个拿着刺刀的高级将领,厮杀一夜的血液顿时凉透了。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他被射中一枪,当场晕死过去。
等他在醒来,胸口衣服被酒液浸透,一颗子弹嵌在了瓷片上。
子弹打碎了他带给师父的酒,救了他一命。
但他醒来的太晚了,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战友的尸体,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满身染血,两天没有合眼,拼着一口气跑回了金陵,回到了回春堂。
医馆开着,他师父依旧为人诊脉,师兄打包药材,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有区别。
但他心境变了,战场上的厮杀,战友的尸体,格外惨烈的一幕幕,最后都汇聚成了那个军官的脸。
他走进门,歇斯底里的喊道:“哑巴是r国人!他就是r国的高级军官。”
话音落下,回春堂死寂。
他彻底脱力,闭眼晕死过去。
等他再睁眼已经是三天后了。
回春堂关门了,师兄背着他走在去往山城的小路上。
他含糊问道:“师兄,师父呢?”
师兄哽咽说出了这三天的事情。
见小师弟晕死,刘春堂立刻扶起他。
等刘春堂抬头去看师父,他站在中药柜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恍然。
刘春堂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先扶了小师弟回后院。
等他再出来,师父关了回春堂。
那晚格外平静,刘春堂几次想开口劝解师父,却不知道怎么说,心里愈发恨刘金堂。
他已经明白,刘金堂贪财,知道师父不会救r国人,将r国人伪装成哑巴编了一个凄惨身世来哄骗师父救人。
第二天,师父早早就出门了,他怕师父做傻事,焦急不安等了一天,傍晚师父背着药筐回来了。
他松口气,赶紧上前去接师父的药筐,但师父躲开了他伸出去的手,不让他碰药筐。
晚上,师父破天荒的下厨做了一桌好饭,他全无胃口,但师父安慰他说,明天他们就离开金陵,去山城,那边风景好药材多,可以再开一个回春堂。
他听的高兴,跟着师父畅想,说的高兴了,他喝了酒,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看见师父往药箱里装东西,他含糊问道:“师父,你要出诊吗?”
师父动作一顿:“嗯。”
他眼皮沉的厉害,只顾盯着桌上的针灸包看,一排金针泛着金光。
师父收好药箱,背着走出去。
他见师父没有拿针灸包,跌跌撞撞追出去,扶着回春堂大门喊师父。
“师父,针灸包没带!”
清晨薄雾弥漫,师父脚步一顿,声音格外轻飘飘,“用不到了。”
极低的四个字,他酒劲散掉一半,握着针灸包想追师父,师父身影消失在了薄雾中。
之后就是惊动天地的一声爆炸,轰的一声,染红了半边天,沸腾的人群驱散了薄雾。
师兄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到近乎是气声道:“师父在身上捆了炸药,他拦住r国军官的车……”
他师父一生执针救人,死前留下了针带上了炸药。
刘玉堂抱着师父的针灸包,在师兄背上哭的近乎晕死过去,师兄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金陵,去了山城。
刘玉堂想告诉叶柔,关于师父的英雄事迹,但话到嘴边,他看着叶柔明媚的脸,看着身边老友,看着拿着小网追青蛙的两个小孩,停顿片刻后,他改了结局。
“师父最后带我们离开金陵,去了山城在那里又开了一家回春堂,只是师父再没有拿针救过人。”
王国平听出不对,“老刘,可你刚才不是说你师父是自杀吗?”
“我是这么说的吗?”刘玉堂拍了下脑袋,躺回椅子上,笑呵呵道:“年纪大了,脑袋都糊涂了。”
他捏着医书,闭着眼,语气轻松道:“我师父没死,他一直活着,长命百岁,看到了r国人被赶走,看到了今天的好日子……”
叶柔微微歪头,她看着师父,总觉得师父有些话没说出来。
她轻声问道:“师父,你给我的金针是师祖的吗?”
“是啊。”师父歪头看向她,笑着道:“你可要好好珍惜。”
“师父,我会的。”叶柔郑重点头。
刘玉堂点头,“那就好。”
天色渐渐变暗,皎洁月亮挂在树梢,天上星辰闪耀,就在小院上方的一颗星星格外亮。
刘玉堂闭着眼,耳边是长笛悠扬,小孩欢笑,老友争执,他握着医书,渐渐困意上涌,他沉入梦乡,又回到了回春堂,看到了站在药柜前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