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来种田 第118节

  卫渡远深吸口气,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无一丝轻松愉悦:“我同你说一件事,你要稳住。”
  柳园见卫渡远这般郑重的神态也知晓事情并不简单,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上笑意就这般渐渐凝住,喉头上下动了动,最终还是问道:“怎么了?”
  卫渡远直视着柳园,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令人绝望的话:“奶娘去了。”
  柳园的身子微微一颤,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卫渡远欲要来扶住他的手,嘴里喃喃念着:“怎么会……怎么会呢……”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突然疾走两步到了卫渡远身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怎么会?奶娘怎么会……她身子好好的,不会的!是谁?”
  柳园眼里满是凶狠:“是谁害了她?”
  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奶娘在送他走时身子分明还很是健朗,他在顺亲王府的亲信也从未在信中提及过此事,那就只能是有人害死了奶娘!
  “是皇后。”卫渡远眼中眼中带上了丝愤怒,“她想将奶娘接去宫中同她一处,奶娘该是看出来了,不想让皇后拿着她威胁你,就……自杀了。”
  柳园早晚会晓得事情的真相,还不如他现下同他说了。
  “玉叶现下成了玉贵人,锦瑟突然来沙城就是因着昱弘和和玉叶串通,同她说我出事了,还说是是恭亲王让人动的手。锦瑟就是在见了玉叶后在宫中碰见奶娘的。”
  “后来她觉着不对劲儿,让我的人去寻奶娘,看看她是否有事,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的人该是这两日就会传信来了。”
  卫渡远看着柳园眼里盛满的恨意,心中不忍,还是开口劝道:“我们总有一日能为奶娘报仇的。”
  柳园回头直视着卫渡远,眼里满是愤恨:“总有一日?这个一日要多久?够久了,先是我娘,现下又是奶娘,她们一个生我,一个育我,可就是因为我她们才会死的!”
  要不是因着他的身份,要不是他是个男儿身,皇后哪里会费尽心思地对付他?
  “都是我害了她们,都怪我,怪我不够狠。”柳园眼中爬满了狠戾。
  卫渡远不想柳园整日沉湎于仇恨中,可换做是他,他大抵也会如此。
  他伸手拍了拍柳园的肩,语重心长道:“我永远是你兄弟,你嫂子永远也会是你的亲人,小六,你永远也会是小六心中的那个柳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不要枉送了性命才是,你也当想想小六。”
  柳园紧握的拳头一颤,眼中的恨意顷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悲伤和无奈。
  半晌,他才哑着嗓音道:“谢谢你渡远,小六,我就先交给你了。”卫渡远伸手捶了一拳柳园的肩头:“说的哪里的话?你是我兄弟,小六亦是。我也不知道将小六支开是对是错,但愿他不会怪我吧。”
  “不会的。”柳园垂首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吧,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卫渡远看着柳园颓丧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在他背后叫住了他,低声叮嘱道:“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我现下倒是有些后悔了,或许让小六陪在你身边还好些。”
  “不会的。”
  柳园只回了卫渡远这短短三个字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主帅的军帐,也不知他是在说自己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还是说就算小六陪着自己也不会见得有多好。
  卫渡远这会子是真的不晓得将小六支开是对是错了,他相信依照柳园的坚韧,最后必然是能想开的,可他也明白经过这一遭,一切都将变了。
  而小六同柳园的感情,也不知还能不能走得下去。
  是夜,柳园还是走了,是光明正大地走的。
  皇上来旨,说是抚育他多年的奶娘去了,感念他同奶娘感情深厚,让他回京吊唁。
  经过沙城的时候,柳园死寂的心似是又活了过来,双眼四下瞧着,似乎是在寻找着谁。后来,还是一无所获。
  其实在他走时卫渡远已经同他说了锦瑟现下的住处,去了那里自是能见到小六的,可他到底还是没去,而是随着京城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不敢回头看沙城一眼,怕自己回去寻小六,更怕小六跟着自己一起回去。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他惟愿他珍重!
  余锦瑟看着在不远处坐着的小六,禁不住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在担心?此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莫要忧心了。”
  小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还反倒要受了伤的嫂子来安慰自己。
  这般想着,他就更觉脸红了:“嫂子,我不是……哎呀,你好生养伤吧。”
  余锦瑟见了这样的小六就想逗他:“那你是想柳园了?”
  小六瞪大双眼:“嫂子,你知道了啊?大哥告诉你了?”
  说着,小六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可思及旁人对于他们有龙阳之好之人的偏见,他又万分忐忑地问道:“嫂子,你对我和柳哥这样不觉着厌恶吗?”
  “为什么厌恶?”余锦瑟知晓小六因着身份的缘故,自小就很是敏感,便柔声宽慰道,“不会,只要你们好好的处着,便不会。不过是相爱罢了,世上相爱的人多难得。”
  小六听了这话顿时放松了不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嫂子果真最是通情达理的。”
  “你这小嘴儿甜的。”余锦瑟嗔道,而后眯缝着眼,打探道,“你们将话说开了?”
  小六这才觉出不对:“大哥不是同嫂子说了吗?”
  还真是在一起了。
  余锦瑟没回答小六的话,反问道:“要是你大哥不说,你就不同我说了?”
  小六摸着脑袋傻乎乎地笑道:“怎么会呢?这可是我人生中的头等大喜事。怎么也得等回京城了,我跟柳哥请你们去吃顿酒才算是好的。”
  余锦瑟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提到柳园,余锦瑟倒是想起了自己让隐一去查的事儿,估摸着隐一该是到了才是。
  余锦瑟想着就去唤了王大来问,知晓隐一早在卫渡远回军营那日就到了,现下还在外头办着卫渡远交代的事儿,她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好耐着性子等了。
  只是这一等,她就想得多些了,觉着这事儿尚且还不算明朗,还是不让小六知道得好。
  小六虽是男子,可因着年少遭遇的缘故,心思细腻,要是奶娘真出了事儿只怕会找人拼命去,要是无事自然是最好的。
  好在到了晚上余锦瑟就见着隐一了。
  她特特支开了小六,这才问起了隐一奶娘的事儿。
  余锦瑟是真的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温婉的奶娘竟如此刚烈,为了不让皇后要挟到柳园,竟然自尽于皇宫中。
  而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就只见小六疾步而来,扯着隐一的衣襟吼道:“你说什么?你骗我,奶娘不会死的,我们走前奶娘还好好的!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骗嫂子?”
  余锦瑟见状,知晓事情不妙,忙道:“小六,你这是做什么?快到嫂子这儿来。”
  小六不动,执拗地看着隐一,就听隐一再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他才颓然地放开了隐一的衣襟。
  只见小六嘴唇翕张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余锦瑟正欲开口再劝解两句,就见他突然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
  余锦瑟知晓小六这是要做什么,忙道:“快拦着他!”
  小六和隐一的功夫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两人打得是难舍难分,还是王大一起才将小六给制服了的。
  余锦瑟身上有伤,动一下就痛,现下却也是顾不得了,撑着身子就往院子里去了。
  明玉和明月见了,慌忙来扶她,嘴里也一直劝她回屋。她却是一概不听,而是步伐坚定地走到了被压制在地上的小六面前。
  她缓缓蹲了下来,伸手意欲将小六埋在地上的脸抬起来,小六却是挣扎不休。
  她无法,叹了口气道:“小六,你是想嫂子再难受些吗?”
  听了这话,小六不再挣扎,顺着余锦瑟的手抬起了脸。
  余锦瑟看着满脸湿意的小六禁不住一阵心疼,她知道,这娃娃最是重感情,奶娘待他不薄,他都记着呢。
  “你要真想给奶娘报仇那你就变得更强,你不是要做将军吗?做个大将军,扶持着你想要扶持的人上位,保护着你想要保护的人,让人再不敢小瞧你。”余锦瑟的语气陡然加重,“记住了吗?”
  小六梗着脖子大吼道:“记住了!”
  余锦瑟知晓小六不会再冲动地要回京城了,挥手让人放开了他。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卫渡远万万没有想到的。
  若是柳园还在这里,他自然能轻松些,沙城那边的事儿也可以交给他做,可是他现下离开了,沙城和军营里的事儿他都得顾着。
  边关的将士总有那么一两个是恭亲王的人,而龙行军里面也是说不准的,现下匈奴人又来掺和,当真是令他焦头烂额。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引蛇出洞。
  坐以待毙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还不如主动出击!
  京城里的人不是爱在粮草上动手脚吗?好啊,这回他也来动动手脚。
  “粮草出问题了?”朱边难以置信地大声嚷道。
  卫渡远对于朱边的大嗓门很是无奈,当下便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压低了声音,这才道:“对,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真实状况如何。说是北元那边发大水,送不来。”
  “奶奶的,北元已经好多年没发过大水了,这会子怎么会来大水的?”朱边没在京城里待过,粗放惯了,口没遮拦道,“不会又是京城里的哪位给出的幺蛾子吧?”
  一般来说,军队未动粮草先行,偏生龙行军来的时候开了个先例,说是刚为边关送了一批粮食来,让龙行军先和着他们一起吃,等下批粮食一起送来。
  结果呢?粮草耽搁了整整半月才到!
  “这北元多年没发过大水了,怎么会突然发大水啊?”赵参军到底是个参军,想的比较多,“据我所知,就算那里发大水该也不会太大才是。”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上面说是北元灾民多,刻不容缓,也就先将我们的军粮拿去赈灾了。”卫渡远这会子也蹙着眉头,似乎很是为难。
  朱边当即就不干了:“赈灾刻不容缓,那我们这么多兄弟呢?没粮等死啊!”
  卫渡远又看了眼朱边,脸色更为严肃:“朱将军,这话在我们跟前说说就是了,别让人听了去。要是传到京城去了,吃不了兜着走!”
  朱边也晓得卫渡远是为他好,当下便偏头不再言语,只是还是一副愤愤不甘的模样。
  卫渡远将朱边给稳住了,哪成想赵参军又来横插一杠。
  “哪里还不能让人说了?我们在边疆拼死拼活的,京城里那些个达官贵人倒好,成日里吃香的喝辣的,现今我们的粮食也不给了!让弟兄们饿死啊?”
  朱边被人激着好不容易被他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蹭’地冒上来了:“奶奶个熊,可不是,将士们拼死拼活的,军饷不多,军粮还没落着。”
  卫渡远听了这话,当即就怒了:“你们是来参军保家卫国的还是来享福的?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往大了说不就是想让百姓都有个安稳的家吗?往小了说不就是想要自己的妻儿老小能不愁吃穿吗?”
  赵参军也不知是怎么了,平日里看着颇为稳妥的人,今儿偏就同卫渡远杠上了,竟是直接顶道:“你是少年将军,家里又有人庇佑着,自然不愁吃喝,更不知人间疾苦。我们呢?”
  赵参军这会子也不顾在场之人已是大变的脸色,不管不顾地接着道:“我们没背景,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位置,家里老小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军饷算个屁啊!还不是我们拿命去拼的,家里老小不过混个半饱而已,像做到我这份儿上的不过也是图个全饱罢了。”
  赵参军这话说得实在,这一通吼完许多人都闭上了嘴,看起来都是存着同样想法的。当然,存有不同心思的也有人,朱边就是。
  “老赵!你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你,你一直是存有保家卫国的心思的,你……”
  卫渡远挥手打断了朱边接下来的话:“赵参军,我竟是不知道你心头有这么多怨气。没事,撒出来就好了。至于军饷的事儿,我会上奏,同皇上说明。皇上是个明君,自然会好生斟酌一番的。”
  谁都没想到卫渡远竟没罚赵参军。
  “我知道大伙儿因着我私下离开军营对我多有怨愤,就算是外面的那些个士兵们面上不说,私下里还是不满的。还有谁有怨气?今儿就都说明白了,说出来了我能解决的便一起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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