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来种田 第136节

  大夫怒然地瞟了眼卫渡远,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你说怎么样?人家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娇娥,这可怜见儿的,是伤上加伤。”
  卫渡远知这老大夫是为着余锦瑟着想,倒也不恼,还拱手认错道:“是在下的错,没照顾好内子,大夫可有法子?”
  大夫见他这般金贵的一个人竟是舍得下面儿来认错,心情好了不少,语调也缓和了几分:“只要好生将养着不是问题,对了,我瞧着夫人似是有什么隐疾?”
  卫渡远微微一惊,没成想这沙城竟也有如此良医,不过诊了几次脉就察觉到了余锦瑟的陈年旧疾。
  他看了眼还安然躺在床上的余锦瑟,委实怕她突然醒来,便将大夫引出了屋子,待将房门关上了才刻意压低声音道:“大夫果真医术高超,内子曾在怀有身孕时为救人掉入河中,后来……孩子就这么没了,亏了身子,只怕再难有孕……”
  这事儿,他还一直瞒着余锦瑟,不敢叫她知道了去。“现下一直补着身子,可一时半会儿也是调养不过来的,加之后来又是好一番波折,其间又断了许久的药……”
  老大夫一下又一下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紧蹙着眉头,颇为凝重的姿态。
  过了半晌,他才道:“我那倒是有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真的吗?”卫渡远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虽说于他而言只要锦瑟好好的,孩子有没有都没什么的,他还是会爱着锦瑟、护着锦瑟,待她如初,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
  他想要个流着他和锦瑟两人血脉的孩子,不是为了什么传承香火,只是觉着那样大抵会更幸福,一种别样的幸福,更是两人相爱的见证。
  有着这种种复杂情绪,可想而知在他得知他和锦瑟之间还有更大的希望能拥有一个孩子时他心中是有多激动。
  老大夫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这法子对大多数妇人都是有效的,只是还是有例外的,切莫太过心急,坚持喝着看看吧!”
  不论什么良方,因着各人的体质不同,效果也是不尽相同,作为大夫,他实不敢妄言。
  卫渡远对着老大夫深深作了个揖,难掩激动道:“在下在此谢过大夫了。”
  起身,他便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来人啊,给大夫备一百两纹银。”
  “切勿。”老大夫赶忙推辞道,“这一百两纹银老夫实在受不起,不过老夫也是要养家糊口的,看公子家境殷实,那老夫就收十两银子吧。”
  卫渡远在心中不无感叹道,这老大夫倒是务实。
  既然老大夫话都这样说了,卫渡远也不再坚持,给了那他十两银子,又派人将他给送回去,这才作罢!
  卫渡远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走到床前细细打量着余锦瑟,却见她就算昏睡过去了秀丽的眉头也是紧紧蹙着,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禁不住伸手替她抚平了眉间的褶皱。
  而余锦瑟就在此时悠悠醒转。
  她迷迷瞪瞪地看着卫渡远,见他的手将要缩回,忙伸手握住了,急急问道:“明玉和明月两姐妹的母亲怎么样了?”
  卫渡远反握住余锦瑟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和宠溺,说话的调子也放得很是轻柔。
  “我已经派人去了,估摸着这时候该好生安葬了。”
  余锦瑟胡乱地点了点头:“说来,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她救了我,却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卫渡远还是温温和和地答道:“待明玉两姐妹回来了你再问她们便是。”
  余锦瑟问一句,卫渡远答一句,却是一句都没有多说的意思,她这才觉出他的不对劲儿来,试探着问道:“你……生气了?”
  卫渡远这时候却是不吭声了。
  余锦瑟晓得,卫渡远这是真生气了。他只要一生气,又不会对她吵不会对她闹,就是不说话,不搭理她。
  “渡远,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啊!”
  她知道他只是不想伤害她,不想像旁的男子一样,一生气就指责自己妻子的不是,甚至打骂自己的妻子。
  可是,他不说出来她又如何得知他的想法呢?
  她不禁又开口再问了一遍。
  卫渡远还是不吭气儿。
  余锦瑟也气了,这都多少次了?
  她干脆翻了个身朝里侧躺着。
  其实她哪里会真的就这样同卫渡远生气啊?她不过是为了逼着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罢了。
  可是她支着耳朵等了又等,背后的人却仍是没有开口的打算,要不是这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这屋子里的烛光,她都要以为自己背后没人了。
  这下子,她是真的生气了,眼不见为净,干脆伸手一把将自己盖着的被子捞起来捂住自己的头。
  只是这一下却是牵动了她右胳膊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立时盈满了泪水,只是这泪珠子要掉不掉的,真是好不可怜。
  卫渡远见了,慌忙上前将她的胳膊给固定住,然后轻柔地将她的胳膊给放回了被子里,还细心地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低声叮嘱道:“好生一点,你这胳膊伤得不轻,不要那般不爱惜自己。”
  余锦瑟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还舍得开口?
  她这般想着,也就这般说出来了。
  卫渡远长叹了口气,又伸手捋了捋锦瑟耳畔乱飞的发丝,这才缓声开口道:“我从来不怕同别人争执,我总能笑呵呵地用成千上万句堵得他哑口无言。可是你不同,我舍不得。”
  他轻轻摩挲着余锦瑟的脸颊,目光是别样的温柔,看得人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同你争执,不止是怕伤害到你,也怕自己受到伤害。”
  余锦瑟本欲张口说话,却是被卫渡远一个指头堵住了嘴,又见他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开口,只得作罢。
  就听他复又道:“你知道吗?当两个人吵起来的时候往往会口不择言,甚至言不由衷,我怕我们彼此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徒惹彼此伤心也就罢了,最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真真是走到尽头了。”余锦瑟知道,相爱的两个人对方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往往最是伤人心了。
  明知他不是故意的,却也像扎在心头的一把刀子,怎么也拔不出来,最终折磨的还是两个人。
  余锦瑟想明白了,是又难受又幸福,心头像是哽了千言万语一般,却是不知从何说起,她只得从被中伸出左手握住了卫渡远在自己脸上摩挲的大手,以期冀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卫渡远笑了笑,从余锦瑟的眼中,温热的小手中,尽皆明白。
  “所以,不要再敷衍我了,好生爱惜自己,不要再涉险。我……实在怕得慌……”
  余锦瑟知道自己是又把卫渡远吓住了,不停地点着自己的小脑袋保证。
  卫渡远不禁又叹了口气,自己生个气让她长个教训也好,起码做事之前会好好想想他,只是事到临头了她怕是还会去做。
  罢了罢了,谁叫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鬼灵精呢?
  余锦瑟笑得欢乐,用眼神示意了一番自己身侧的位置,卫渡远认命地躺下,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柳园回京那日,京城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伴有雷声,打得人心肝儿颤。
  他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全不顾旁人是否劳累,又可曾心有埋怨。
  饶是如此,从沙城到京城却也是过了大半月了,而奶娘也早早下葬了,他只能见到一座空有华丽外壳的孤坟。
  他知道这墓碑是从何而来,无非是因着人是死在皇后宫里的,皇后自然是讨了旁人不少闲话,又引来了皇上的过问,她这才施舍似的给了个所谓的恩典,让人厚葬了。
  可这恩典,他一点都不稀罕,他的奶娘也不会稀罕。
  柳园自得了奶娘在京中去世后就一直穿着身白衣,头上也不再佩有什么华丽的玉冠,不过随意地拿了根簪子来束着便是。
  加之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人眼见着瘦了一圈,本就不算圆润的脸庞棱角愈发分明,整个人的气势更是冷沉,让人一见就莫名觉着胆寒,不禁望而却步。
  奶娘待他恩重如山,他亦视奶娘为亲娘,他不能大张旗鼓地给她披麻戴孝,也只能这样聊表心意了。
  至于报仇什么的,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终于,颤着手抚向了尽在眼前的墓碑。一下,一下,珍而重之,亦是伤之悲之。
  他想跪下来给奶娘磕个头,但是还有皇上派来宣旨的人在身后站着,他不能做出此等事来,怕被人抓住把柄,怕引得自己父皇的不满。
  毕竟,亲王一跪,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遑论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区区一个奶娘。
  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奶娘,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懊悔。
  奶娘,我对不住你,要是我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只是你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呢?皇上不会对皇后怎样的,在他们眼中,不过区区一条命而已,就算是我,他们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会争得那位置,让皇后生不如死!
  顺亲王府的管家早早便得了消息,说是柳园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他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到,却是晓得他回来后一定会先去京郊奶娘的坟墓看看,也就每日里派个人来奶娘的坟墓旁守着,也好迎接他。
  只是这时候却不止有那守在坟墓旁的小厮往这边来了,同行的还有老管家的儿子,见着柳园,很是惊喜的模样,却又显出莫名的惶恐不安,匆匆往这边来了,神色间满是慌乱。
  柳园眯眼看着慌了头的两人,沉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两人皆穿着顺亲王府中发放的小厮服侍,不过是不常穿的灰白色,腰间又系了根细麻绳,显然也是为奶娘戴着孝的。
  那管家到底柳园信任的人,做事稳妥,且不张扬,倒是刚刚好。
  还是管家的儿子先开了口:“回禀王爷,府中……府中出事儿了!”
  柳园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不悦道:“何事?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没看见宫里的几位贵人还在吗?”
  不过区区几个太监,哪里是贵人了?只是柳园是知道这几个太监的德性的,狗仗人势罢了。
  他现下没甚权势,正好这里也没甚人往来,不会叫旁人抓了把柄去,他给他们些面子倒也无妨,他们总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吧?
  况且他府中之人遇事这般着慌,终归是少了些大气,掉了顺亲王府的面儿,以后哪里还能办好事?不把自己折进去都算好的了。
  太监们在宫中伺候主子多年,自然晓得柳园的心思,就矗在那里一言不发。
  管家儿子还算是个机灵的,被自家王爷点了几句就晓得轻重了,忙拉着一旁的小厮对不远处的几位太监躬身行礼。
  “奴才们惊扰了几位贵人,是奴才们的不是,贵人们莫怪。”
  这些个太监何曾被人这般礼遇过?何况还是亲王亲口说的。他们因着连日奔波积压下的怨气这会子倒也消散了不少,终于是对柳园露出了个笑脸来了。
  “王爷真是折煞奴才们了。”那领头太监拿腔怪调的推辞了几句,这才道,“你们快快起来吧,以后莫要如此莽撞了。”
  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这奴才虽说不打紧,到底还是亲王府中的,哪里能容得一个太监教训?
  但柳园只是点了点头,却是没提这茬,毕竟这几人还有些用处。
  “说吧。”
  就算得了柳园的命令,管家儿子这会子也不敢像先前那般冒失了,特意沉下气道:“回王爷,就是昨儿的事儿,府中突然又死了好几个丫鬟小厮。”
  柳园双眼陡然睁大,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管家儿子虽晓得以自己说话的声音,王爷不可能听不到,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又将事情陈述了一遍,这遍却是说得更为详尽。
  “这几个死了的丫鬟小厮可有什么异状?”
  管家儿子似是受到了惊吓,‘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垂着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说!”
  柳园眼中似藏了数九寒冰,被其望者,犹入身处冰窖之中,冻得人一阵阵哆嗦。他不多言,只一个字,却让人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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