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第21节

  察觉到一股阴沉的视线正盯着自己,顾袅心里一惊,小心地抬了抬眼睫,就对上身后那双阴鸷的碧蓝眼睛。
  上次在高尔夫球场里遇见的那个人,看她的眼里没有一点善意,恶狠狠的,像她干了什么坏事。
  她的胸贴掉了,刚才在里面出了太多汗,粘不住,一下子滑脱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过当然不可能再用,她不可能真空着走出去,最后被他抱出来。
  她嫌脏,又不能让东西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地上,最后只能男人捡起来,随手装进西裤口袋里。
  进到套房主卧的床上,顾宴朝出去了,那股充满侵略感的男性气息消失在空间里,顾袅才终于放松了身体。
  她进到卫生间里,把脸上的妆都卸干净了,又扑了一把冷水,却依然感觉脸颊上的那股燥热并没有消失,脑中依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刚才的画面。
  他竟然打她。
  还有他附在她耳边问的那句话,让她也忍不住想甩在男人脸上一巴掌才解气。
  但她不敢,盛柏言还等着她救。
  套房主卧的门被敲响,是女服务生来送衣物,除了一条包裹严实的长裙,还有一套新的内衣裤。
  顾袅缓缓褪去身上的裙子,照着镜子看了看,不觉屏住呼吸。
  镜子里雪白的酮体,纤细柔美的线条,腰后的纹身好像还在发烫,像是刚刺完之后,残余的灼热感。
  臀部有清晰的红印,屁股火辣辣的疼,胸部依然胀得发痒,尤其是他靠近的时候,那股痒意更甚。
  甚至....腿间也觉得黏腻不舒服。
  只是回忆起来,她也觉得浑身发颤,羞耻地想哭,又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掉眼泪。
  她要先强迫自己忘记刚才发生的所有,才能平静地出去跟他谈。
  -
  客厅里,男人站在窗前抽烟,高挺宽阔的背影,居高临下的模样。
  才这么一会儿,深灰色的古董烟缸里已经堆满了。
  看清顾宴朝手里拿着的东西,顾袅顿时瞳孔一缩,热意窜到耳根。
  他手里竟然拿着她刚才掉在地上的胸贴,蹙着眉,眯起眼睛,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把玩着,薄唇似是有几分弧度。
  听见她出来的响动,男人抬眸看过来。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相撞,似乎有什么在空气里无声流动着。
  粉唇动了动,顾袅没有忘了来找他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
  “哥哥,求你帮帮他。”
  当初她一个人重病在床,是盛柏言,在她曾经最无助害怕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当初她想要逃离顾宴朝,困难重重,也是他在背后偷偷帮她办理那些资料。
  即便他们之间算不上爱情,他也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她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因为自己去坐牢。
  她承受不住,那些曾经对她好的人因为她遭受苦难,那种愧疚会折磨她一生。
  做人要善良啊,她明明以前反复跟他强调了那么多次,他怎么就不能践行一次?
  如果他那么恨她当初的背叛,为什么不冲她来?一定要迁怒别人。
  话音落下,刚才的气氛荡然无存,客厅里陷入死寂。
  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容被阴影笼罩住,看不清神情。
  他忽而笑了,顾袅怔住,看着他本就好看的五官在此刻更加迷惑人心。
  下一刻,弧度精致的薄唇里,说出的话却冰冷彻骨,漫不经心的语调。
  “让他活着在你身边晃了那么久,你说我善不善良?”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原谅。
  除了那天晚上,害怕被他掐死,为了唤回他理智的那一声,她再没叫过。
  现在为了让他心软,为了别的男人,她甘愿低头来求他,在他面前委曲求全。
  察觉到男人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压抑,顾袅心头一紧,就看见他忽而逼近了她。
  那张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晦暗不清的视线定在她脸上,紧紧锁住她。
  低沉磁性的声线也落在耳畔,轻轻敲击着耳膜。
  “他偷走我最重要的宝贝,我不该报复他?”
  听见那个字眼,顾袅呼吸一停,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什么,除了偷,在他松懈,没有防备的时候。
  一片寂静里,仿佛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敲门声忽而响起,门口的褚睿走了进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没有任何顾及地开口,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愉悦:“盛誉的股东会刚刚结束,邵应说事情办完了。盛荣的董事长席位被罢免,当场脑溢血发作,已经送进医院了,很可能醒不过来。”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看见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纤瘦的身形摇摇欲坠。
  顾袅浑身一震,几秒后才消化了这句话里的信息。
  盛柏言被关,被警方的人拒绝探视,盛家的公司出事,在股价最低的时候,他买下了股份,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
  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集团没了,儿子出事,盛父经不住刺激,才会当场昏迷不醒。
  盛家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她。答案是明摆着的,他不会放过盛柏言。
  是她太天真了,还以为他们还有坐下来和平交流的可能。
  他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不是她,却是其他无辜的人。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她双腿忽而一软,跌坐
  在地毯上。
  原本莹亮的双眸此刻涣散失神,眼圈泛着红,却没有眼泪,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衬得巴掌大的脸愈发尖细苍白。
  心口疼了下,他眸色渐深,抬脚朝她走过去,俯身想要将人抱起。
  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刻,顾袅高举起手。
  措不及防的清脆一声回荡在套房客厅里,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指印来,红痕在冷白的肤色上格外清晰。
  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敢对顾宴朝动手,褚睿当即脸色一变。
  这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男人冷冽的目光喝止住,不得已停下脚步。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掌心也被震得隐隐发麻,涣散失神的眼里却终于有了神采。
  喉间哽咽着:“顾宴朝,你混蛋....”
  下巴被他捏住了,强硬地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看上去像是没有动怒,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
  “为了一个老东西,打我?”
  她抿紧唇,眼里迸发出的光,像是恨不得杀了他。
  为了一个盛柏言,为了一个盛家,她竟然敢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的呼吸在颤抖,依然攥紧指尖,鼓起勇气直视着他:“我当初离开不是因为他,和他没有关系。”
  男人也在看她,漆黑的眼底仿佛压抑着可怖的戾气:“继续说。”
  她一字一句,无惧那双阴沉骇人的眼:“是因为我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说出口的一瞬间,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消失了。
  不想过着被人豢养着的,随时可能会被抛弃掉的生活。
  -
  顾袅永远也忘不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那是她十五岁的那年。
  那个年代,网络通讯还并不发达,不像现在的新闻可以实时传播在网络上。
  她是放学后才得知燕城出了大事,轰动全城。
  她赶到码头,警车闪烁的刺眼红光撕碎了本该柔和的黄昏,无数道警戒线拉起,她只见到覆盖着白布被抬出的一具尸体。
  大脑像是被什么药物麻痹住,连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周围所处的世界也变得混乱无序,让她分不清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一直到几日后的葬礼结束,有人把骨灰盒交到她的手里,她才恍然回神。
  父亲死了。他做错了事,也得到了应有的结局。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浑身上下是彻骨的冷,顾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谁。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她抱着骨灰盒,茫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没有亲人,无处可去。母亲早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和父亲离婚,隔年便前往美国,现在已经再婚有了家庭。秦家在这边没有任何亲戚,秦海生本就不是燕城人,早年就和曾经的那些亲人断了联系。她无人投靠。
  看着客厅里安静坐着的女孩,像个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瓷娃娃,心里止不住心疼。
  陈姨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狠心说了实话:“小姐,我们收拾东西走吧,别等他了。他不会回来的。”
  闻言,沙发上的人眼睛终于转了转。
  听见那个他字,顾袅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是在等顾宴朝。
  当初她把在医院无家可归的他带回了这里,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对待,但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的牵绊,他也并不需要对她负什么责任。
  现在的她,不是之前风光无限的大小姐,她没有了父亲的支撑庇护,没有了可以被人利用的价值。
  像灾难,像瘟疫,正常人只会避之不及。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就像秦海生出事之后,那些曾经的挚友都不曾出现。
  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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