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第38节

  晚上没有佣人进过她的房间,只有一个人。
  夜深人静,走廊壁灯亮着,顾袅下了楼。
  书房的门没关严,她脚步停住,只见门缝里泻出一丝亮光,男人背对着大门,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和谁。
  “嗯。”
  “不知道。”
  他语调漫不经心,“本来也没打算结,你不是早知道吗?”
  顾袅顿了顿,猛然想到了什么。
  紧接着又听见男人嘲弄讥讽:“我回去,顺便再带几个女人去他坟前?”
  是他父亲忌日快到了。
  那个一直视他为毕生耻辱,不遗余力直到死前也想杀了他的父亲。
  死因不太光彩,据说是在床上猝死的。俗称马上风。
  门外站着的顾袅听见电话对面音量一下子拔高了,足以冲出听筒的愤怒,骂他混账。
  意识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她抿了抿唇,想要放轻脚步转身回房间,就听见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
  “偷听完了就想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顾袅僵住脚步,张了张唇,想解释什么,最后没说。
  她确实偷听了,还被他发现了。
  她有话想问他,顿了片刻,还是走进了书房里。
  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里的书房,比起她房间里的布置,这里的色调更冷,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
  幽暗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房间过大的面积,仍有大部分沉于黑暗里,他也站在那片暗色的阴影里,好像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顾宴朝垂下眼,视线落在她小腹处,想起当时的情景,眉心不觉又蹙了蹙,压抑着那阵躁意。
  “疼了不知道说?”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晚上她忍着腹痛的事。
  他欺负完她,才发现她状态不对,又摸到她腿心,脸色一沉,神情阴鸷得骇人。
  根本没把他当成她男人,把他当禽兽了。
  安静片刻,顾袅没回答他,清澈目光缓缓下移,不受克制落在他的手腕上。
  是有些狰狞的,起码在他的手上破坏了美感。
  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攥,她移开目光,明明竭力忍耐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你的手...很严重吗?”
  他神色微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听出她的声线里不易察觉的发颤,他回过神,挑了挑唇,漫不经心道。
  “抱你没问题。”
  轻描淡写的语气,顾袅静默下来,眼睫低垂着,指尖无声攥紧了,想起刚才周翌的话。
  六个小时的手术,这么多年过去还需要吃止痛药。他疼不疼?
  看见她安静站在那,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微微遮挡住白皙的脸颊,看不清神色。
  男人忽然唇角微扬,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我自己弄的,又不是你割的,露出这种表情干什么。”
  就算真是她亲手割下去的,他能拿她怎么办。
  割就割了。
  并不意外他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顾袅屏了屏息,呼吸骤然间更加发涩。
  她的声音很轻:“你能不能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明明从前那么惜命的一个人,当初快死在路边也要抓着她的裙子让她救,为了活命能在秦家忍辱负重。
  他什么时候变
  成这样的?
  还有在曼谷那天晚上,她一直都想问,他突然拿来港口的股份转让协议给她签,那么重要的东西,关系到多少人存亡,顾家怎么可能会同意?
  有很多事,他瞒着她。包括今天晚上,他为什么又突然发作?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太多问题想问,致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出神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下巴被他轻捏住,微微抬起,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睛直直望着她,不容她躲闪。
  他喉结滚动,哑声问她:“心疼了?”
  清浅的三个字,在空寂的环境里像是带了回声,重重砸在心口。
  顾袅呼吸一停,下意识别开脸,倔强地不与他的目光对视。
  她咬唇不答,他也没再逼问什么,书房里顷刻之间陷入静默,有什么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
  就在这时,桌上打开的电脑发出窸窣电流声,随即响起一道恭敬男声打破安静。
  “顾总,您在吗?”
  顾袅立即反应过来,他要开会,这个时间,连线的应该是国内,管顾家那摊子事。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有几个小时在睡觉?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拦住。
  像是为了给她证明什么,男人用那只受了伤的手臂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身体忽而腾空,顾袅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险些惊叫出声,他坐在书桌后那张宽阔的办公椅上,把她放在腿上。
  紧实有力的手臂穿过她腰间,掌心反拢在她小腹上,动作一气呵成。
  “在这陪我。”
  他嗓音有些沉得发哑,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更显得低沉撩人,依然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顾袅呼吸一顿,下意识想去掰开他的手,看见他手上的疤痕,动作又停住了。
  拒绝挣扎也没用,他又不会松开。
  滚烫熨贴的温度一寸寸顺着他的手心传递过来,好像身上也没刚刚那么冷了,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将所有感官填满了,小腹处也热腾腾的,被他用这种办法固执暖着。
  好像,也让她觉得安心。
  视线所及都是他,避无可避,顾袅只能认输,索性多打量了他几眼,脑中思绪混乱,心跳震耳欲聋。
  他父亲是当年燕城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他也长了这样一张迷惑人的脸。
  只要微微侧头,脸颊就无法避免地在他的衬衫上发出摩挲声响,在静寂的夜里分外清晰。
  忽视不了的热度,沉郁的男性气息,还有近在咫尺,似乎是从他胸膛里发出的沉闷有力的心跳声。
  她从没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
  一边抛下她,胁迫她,坏得明明白白,她之前问过他的手怎么了,他没回答,分明能用他手腕的伤让她更愧疚自责些,却是那副平淡的语气。
  电脑里不知是哪个公司高层在汇报,他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眯起眼睛,不耐烦了。
  时针不知何时指向两点一刻,窗外淅沥的雨声彻底停了,困意阵阵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在她呼吸平稳后,那道眸光终于落了下来,一错不错地看着。
  与此同时,燕城顾氏集团总部大楼会议室内。
  例行月会结束,众人都不约而同松下一口气,起来时才发现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有人一边合上电脑,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心惊胆战,压低声音问身旁的人:“刚才顾总怀里是不是抱了个女人啊?”
  “好像是。”
  “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那女人是谁啊?”
  “不知道,根本看不清脸。”
  摄像头被翻转了,没照到男人的脸,对着的是书房大门。
  但参与会议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红木大门上倒映出来的情景,一不小心窥见了什么惊天秘密。
  持续了整整三个多小时的会议,男人一下都没动,一根烟也没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个姿势,像是生怕把怀里抱着的人惊醒了。
  时不时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发间。
  第22章
  翌日,雨后天晴。
  顾袅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房间里了,床上只有她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他的怀里睡得那么熟,被他这样抱回来都浑然不觉。
  她好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习惯他,尽管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人总是会容易习惯和依赖,却很难学会戒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害怕,顾袅坐在床上,努力摒弃那些念头,试图让心跳重新平静下来。
  楼下餐厅,餐桌旁只有daisy正在整理餐盘,看见顾袅下楼时的目光似是在找人,顿时了然。
  “先生出差去瑞士了,邵助理一大早就来接了。好像是去参加什么经济论坛。”
  又想到什么,她笑着道:“先生还说您要去实习,以后早上出门让石先生送您,中午饭厨师会提前备好,还是像以前上学时那样。”
  闻言,顾袅愣怔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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