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第68节

  女人又柔声问:“有没有查到是谁做的?”
  “戴维布莱恩,证据确凿。他落马是早晚的事,应该这两天就会公布。”
  郁白芷轻轻摇了摇头,扼腕叹息:“和那样阴险的人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抬起眼眸,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人的神色,试探问:“子听,你对那位顾小姐,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一时的兴趣?”
  郁子听勾了勾唇角,往椅背后靠了靠:“二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她耸耸肩,语调轻松了些,故意调侃道:“我听bella说,她也很喜欢顾小姐,看来顾小姐应该和你之前谈过的那些女朋友不太一样。”
  “如果你只是谈恋爱,我和大姐都不会多干涉,你喜欢就好了。”
  说罢,也没期待他能回答什么实话,女人款款从餐桌前起身,金线刺绣花纹的裙摆微微垂落在地,接过佣人递来的手帕微微擦拭了手指。
  又想起什么,郁白芷回头,对他说:“顾家过几天如果要举办追悼会,你代我和父亲去吧。明天我和你姐夫还要回纽约陪bella。”
  “知道了。”
  晚上还要参加晚宴,郁白芷离开后不久,男人也从餐桌前起身。
  见状,管家匆匆跟上来:“少爷,您要去哪?”
  郁子听没回答,随便开了一辆停车场里的跑车,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回荡在盘旋山路上。
  开了车窗,任由呼啸的晚风吹进来,劲瘦的手腕搭在窗沿,碎发凌乱搭在额前,落日的余晖依然刺目,刺得他轻眯起眼睛。
  他忽然想起来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眼熟。
  几年前在纽约的一家米其林餐厅里,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顿晚饭而已,刚好听到了一段旋律。
  是他自杀去世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钢琴曲,一个中国女孩弹的,背影看上去还没成年,认
  认真真的模样。
  她弹完起来,悄悄用手揉着酸痛的背,很快就收到了他给的天价小费,眼里像是放了光似的。
  明明那点钱还不够他吃一顿饭。
  他把钱给餐厅经理的时候没要求她再弹,但她却又很聪明识趣地主动坐下来,把刚才那首曲子重新弹了一遍。
  刚才是给所有人弹的,这遍是专门给他弹的,像是特意为了表达感谢。
  一曲结束,还不忘站起来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朝着他这桌的方向。
  他没忍住,低下头笑了。
  自从母亲离世,他来到这里,好像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身旁有朋友勾上他的肩,给他出馊主意:“郁三,你要是喜欢就去包了呗。这种留学生你包她学费房租,一个月再给买点衣服和包就够了。”
  他之前从没干过这种事,这是第一次鬼迷心窍,开着车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进了一家卖名牌打火机的店里。
  她用刚才他给的小费,给一个男人买了打火机。
  原来有男朋友了。
  既然这样,他根本不屑挖人墙角,驱车离开了。
  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没有,从来不做夺人所好的事。
  可没过两天,他好像有点后悔,又去了那家餐厅一次,又点了一份难以下咽的牛排,可坐在那弹琴的人却不是她了。
  她再也没出现过。他签字结账,起身离开。
  错过就是错过了,错过就是没缘分。
  他的人生是向前的,不会因为一个小插曲而苦恼停留,谁让她第二次闯进他的人生里。
  现在顾宴朝死了。
  他也不想再等什么。
  他忽然很想再听她弹一遍那首曲子,只为他弹的。
  男人扭转方向盘,朝着另一条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天色黑了,他也赶到了影视基地。
  门口保安想拦他,看见豪车又停住脚步,郁子听随手从副驾拿出那个提前让人准备的工作证,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剧组还在拍夜戏,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是个韩国男导演,老婆是中国人,也会说中文。
  他又抬起眼,看着城墙上那道鲜红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战国袍,衬得身型纤弱,细腰盈盈一握,乌黑的发丝被束在背后,眉眼被勾勒出平日里少见的妩媚风情,刹那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愣了神。
  “卡!顾袅今天怎么回事,状态不好,走神了?”
  她红唇抿了抿,漂亮的脸上写满歉疚:“抱歉导演。”
  又来了一遍,才算过了。
  他没着急,在走廊又抽了一根烟,等她换完了戏服出来。
  顾袅一抬头,看见是他,神色茫然了下:“你怎么在这?”
  郁子听轻咳了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看见她拧了拧眉,下一刻,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
  他眼疾手快把人接住,皱紧眉头:“顾袅?”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声音。
  -
  夜色漆黑。
  宜市私立医院,医生办公室内。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病人的?”
  男人目光微动,不假思索地回:“我是她男朋友。”
  女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样貌打扮,倒也没怀疑,很快将实话和盘托出,语速快得像倒珠子。
  “她现在怀孕还不满五周时间,已经查出有积液了,不是好的征兆。孕妇保持心情舒畅很重要,也要注意多卧床休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郁子听神色一凝。
  女医生一边刷刷低头签字,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
  “对了,孩子你们决定是要留下对吧?”
  -
  医院顶楼,男人在外面抽完了一根烟,又把身上沾了烟味的外套脱了扔在外面,才走回了病房。
  夜色深了,丁舒甜正弯腰给她掖好被角,看见郁子听进来了,纠结了一下,还是先离开了病房。
  床上的人目光空洞涣散,和上一次见面时笑意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出神地盯着窗外飘舞的雪花。
  这样的神情,他曾经在他母亲自杀前看见过,一模一样。
  郁子听的目光蓦然暗下来,晦暗难辨地望着她。
  片刻,病房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
  “顾宴朝死了。别告诉我,你要陪着他一起。”
  顾袅呼吸一滞,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反驳:“他没有。”
  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一定是假的。
  多少次那么危险的时刻,他都能活下来。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没了性命,他们才分开一个月而已。
  男人手背攥紧,极力忍耐着什么,俊美的面容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情绪。
  “你现在死了,是一尸两命,你确定要这样犯傻?”
  顾袅的指尖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抓出丝丝缕缕的褶皱来。
  她已经猜到了,其实这几天心里她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她的嗅觉异常灵敏,对一些味道变得格外敏感。
  她一开始很害怕,她以为她会很抵触,可当她听到怀孕这件事是真的那一刻,却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抗拒,很奇怪,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相反,她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她终于和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联系,让她找到了必须存活下去的理由。
  而这点联系,也和他有关。他们都不再是孑然一身。
  病房里静默无声,郁子听垂眼看着她。
  “从你回来的那天开始,你们应该就算分手了。在法律上,你和他也没有半点关系,就算非要扯上什么,你们也只能算曾经的收养关系。”
  她当初陪着顾宴朝去美国,陪着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在餐厅里打工兼职,难道还不够?
  他没再像之前那样不正经地叫她顾老师,语气认真下来,眼底流泻出丝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顾袅,忘了他,重新开始,不好吗?”
  忘了他,打掉孩子,和他重新开始。
  -
  等男人离开后,丁舒甜才重新回到病房。
  她不知道郁子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能看出刚才顾袅在片场昏倒的时候,男人神色有多紧张。
  顾袅怀孕的秘密,就这样措不及防被撞破了,但他应该会为了她们保守秘密。
  这样的事情,连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上像是压着巨石,不知道怎么选择。
  “袅袅,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吗?”
  如果是顾宴朝没出事之前,丁舒甜觉得,孩子留下来也没什么所谓。
  可如果是顾袅一个人来负担这个责任,就太辛苦了。
  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事,连普通女孩未婚先孕都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何况是女明星。
  打掉孩子,对顾袅来说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只有这样,她以后的生活才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痛苦只是一时的。
  这句话问出口,丁舒甜觉得这个问题或许问得还太早了,距离事情发生才过去多久,也许她还需要时间去认真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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