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毕竟,沈今生是玉珂唯一有过情愫的男子。
  玉珂听了,脸上无一丝波澜。
  “把他叫来,朕有事要问他。”她起身,回了内殿。
  沈今生是在清晨被檀月带进来的。
  她仍是那翩翩少年人,这半年来,萧宁将她养得极好,一身白袍如月,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书卷气,隔着层层殿帷,亦遮不住温润的气质,只是她的眼神似乎变了,没了从前的淡漠,带了些明朗。
  见到玉珂,她规矩地行礼:“草民沈今生见过圣上。”
  殿上香烟袅袅,玉珂端坐在上位,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免礼,起来。”
  沈今生起了身,站在殿外,没有走近。
  檀月识趣地退了出去。
  二人无声对峙,殿内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沈今生先开口:“圣上叫草民来,所为何事?”
  这语气,竟有几分冷。
  “你别紧张,朕此次叫你前来,不是兴师问罪。”玉珂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累坏了,否则,怎么觉得眼前这少年人,竟有几分陌生?复低头看了看折子,“朕只是想知道,你的记忆是否恢复了?”
  沈今生不语。
  玉珂蹙眉,又说:“朕说的记忆,是原本丢失的那段记忆。”
  沈今生眼神微动,直言:“并未,只是听夫人说起了一些,比如,我是如何被夫人所救,如何与她相知,又如何与她相离。”
  说得平淡,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与己无关。
  第 38 章
  原来如此,玉珂莫名松了口气,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沈今生面前。
  她目光落在沈今生的脸上,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只是,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眼前这个沈今生,与过去的沈今生,似乎并不是同一个。过去的那个沈今生,从不敢用正眼瞧她,总是低着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可眼前这个沈今生,眼神中并无半分胆怯,而是坦荡、淡然。
  许是察觉到玉珂的变化,沈今生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语气也冷淡了许多:“圣上似乎还有话想问草民,但草民才疏学浅,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一种回绝。
  玉珂自觉无趣,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于沈今生她是有愧疚的,不该将这可怜人扯进这泥潭,原本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即便没有沈今生,她也会想法设法让萧家交出兵权。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日后打算如何?”
  沈今生如今忘了玉珂,只记得萧宁嘱咐过,自己不可与玉珂再有瓜葛,她想过带着萧宁回大夏,可却走不了。
  玉珂允了玉衡、萧宁二人和离,又给了萧宁特权和地位,这便是给萧宁套上了把无形的枷锁,萧宁被困在这都城了,哪里也去不了。
  “陪在夫人身边。”她说。
  除却萧宁,她不知自己还能在谁的身边。
  “只是陪在身边?”玉珂听着,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些酸,又有些涩,过了案几,重新坐回上位,起一盏热茶来,浅浅地抿了一口,缓缓开口:“沈今生,你知道以前,你与朕说了什么吗?”
  沈今生沉默不语,她觉得这帝王真是难伺候。
  玉珂继续道:“你说,你想往上爬,过舒坦日子。”
  沈今生惊得瞪大了眼,她错愕地看着玉珂,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玉珂放下茶杯,声音有些涩:“以前,朕确实忘了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以后,你若想往上爬,朕可以给你机会。”
  “给你兵权,给你官位,让你成为将军,成为上卿,你意下如何?”
  一升官,二赏钱,三赐婚。
  这是多少士子求而不得的佳事。
  她和沈今生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争权夺利,都想在这朝堂上站稳脚跟,与其让沈今生去陪萧宁,不如留在自己身边,她相信,沈今生一定会成为她最锋利的剑。
  这是何意?
  沈今生隐隐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犹豫了一下,拱手:“草民谢圣上好意,只是,草民与夫人有旧约,一生只随一人,圣上身份尊贵,想必也不会强求草民。”
  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背弃萧宁。
  萧宁在她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哪怕是玉珂。
  一生只随一人,又是萧宁教他的吧?
  玉珂觉得今日的自己实在是疯了,竟然忘了沈今生是萧宁的人,二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她,竟然还妄想得到沈今生。
  心中陡然空落落的,连往日最喜欢的茶香,都淡了许多,她摆摆手,打算放沈今生离开:“你退下吧,朕要上早朝了。”
  沈今生并不放心,还垂着目光,看向玉珂。
  玉珂别过眼,不再言语。
  她怕自己再与沈今生待下去,就克制不住自己,明明她才是沈今生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萧宁会是他的救赎呢?
  事实上,她近来的确常常失态,说那些本不该说的话,甚至想做一些失态的事,将沈今生拥进怀里,告诉沈今生,她喜欢他。
  这喜欢,是为何来?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这样的感情,多半是不纯的。
  沈今生这才施了个礼,转身离去。
  ——
  出了宫门,沈今生脚步不停,来到不远处的马车前。
  马车四周幕帘沉沉,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淮泗本来坐车架上,把玩着马鞭,在沈今生过来时,立刻跳下马车,他神情肃穆,垂着头,上前接过沈今生的剑,又扶着沈今生上了马车。
  车厢内,萧宁正在靠车壁上假寐,她难得起这么早,估摸是放心不下沈今生,但又碍于玉珂的淫.威,只能早早守在宫门外。
  马车内逼仄,二人肩并肩,手与手之间不过半寸距离。
  沈今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任由萧宁倚在自己的肩上。
  一时无话。
  直到车驾起行,马车晃晃悠悠间,萧宁才睁开眼,抚上沈今生的手臂,问:“她召你进宫,可有为难你?”
  她心中不安,好似有什么要发生的事情,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沈今生:“没有。”
  萧宁不知沈今生在想什么,只觉眼睛有些酸,又有些涩,主动握住沈今生的手,将手指嵌入沈今生的指缝间,又摩挲着沈今生的茧,一层薄薄的茧,她低语:“以后少练功,你每日伏案写字,已经够累了,瞧这手,都磨出茧来了。”
  “习惯了。”沈今生垂眸,看着二人相握的手,萧宁的手是柔夷,她的指节是茧,一个娇贵,一个粗粝,放在一起,竟莫名的和谐。
  二人虽隔着一些距离,目光却胶着在一起,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浓烈的眷恋,萧宁凑到沈今生耳边,又说:“你知道那个秃驴跟我说什么吗?我要守戒,不许男子近身,我呸,他以为我是吃素的?若不是你拦着,我这次非得烧了元安寺不可。”
  “不可,神灵会怪罪。”沈今生并不赞同。
  “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谁允许他们管天管地了?”萧宁气恼。
  沈今生:“……”
  见沈今生不说话,萧宁心知她并不喜欢自己这样任性,声音又软下来:“我只是气那秃驴识人不清,他明明看见你对着我情根深种,却偏偏要我去守什么戒,真是白瞎了我这些年香火,他日若再见到那秃驴,我非得给他一顿猛揍,叫他以后再不敢多言。”
  她恨恨地咬下“香火”二字,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今生失笑,轻轻拍着她的肩,哄道:“好了,好了,中午想吃些什么?”
  萧宁趁机顺杆爬,喜笑颜开:“我想吃辣炒鸡丁,还有青梅糕,对了,还有糖葫芦。”
  沈今生应下:“好,城西新开了一家酒楼,厨子最拿手的就是辣炒鸡丁,咱们去尝尝。”
  二人说定,便吩咐赶车的淮泗,直奔城西。
  城西新开的酒楼,叫君又来,在一条巷子里面,店面虽小,装饰倒是极为雅致,墙上挂了幅水墨山水画,屋内熏着檀木香,桌椅皆是上等木料,雕工细致,不像一般酒楼那样,满屋子都是酒味儿,再加上菜色齐全,价格不高,所以生意很好。
  这时候,正值晌午。
  酒楼里的人挺多,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席间吵闹声一片,争个面红耳赤。
  萧宁和沈今生刚进门,就被迎上来的掌柜引到一桌。
  过了一会,
  掌柜又招呼伙计送来几盘精致的点心,一壶好茶。
  伙计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子,穿着青衫,眼睛又大又明亮,显得灵动又无辜,见了萧宁,先是微愣,旋即露出惊艳的神情,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笑呵呵道:“姑娘可是第一次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