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随夫进城 第26节
顾何友越怨越理直气壮,听得顾良才火冒三丈,心里的怒火和寒心比当初顾若提起刀子要砍他还要盛,他也不是什么忍耐的性子,也没管人还在挂着盐水幻肢痛,上去抬起胳膊肘就往顾何友身上招呼。
“小畜生!白眼狼!老子养你不如养条狗!”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臭东西,老子当初就全力养若丫也不管你!”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老子还至于把死丫头锁家里面!”
顾良才越说越后悔,眼看着天快亮了,顾若多半已经发现自己被锁的事,说不定赖桂枝都和人摊牌了,他脾气躁起来,打得更狠。
顾何友还在挂盐水,还残肢痛使不上力,没办法还手,只能被打得不停嚎叫,喊他停手。
顾良才却一点儿没听,手肘落下去和打仇人一样,临床病人的家里被吵醒了,看不下去过来拉着人劝了,他才罢手,拿着赖桂枝让他给顾何友买饭的钱出去喝早酒去了。
喝到半上午回来倒头就睡,临床的病人家里来提醒他说他儿子盐水挂完了,输液管里回血了他都没管,还是人怕出事帮他喊了护士过来。
一觉睡到大中午,顾何友又开始幻肢痛受不了醒了,顾良才却还没睡够,听到顾何友又开始嚎,他烦躁得很,坐起来让他别嚎了。
顾何友现在恨死他了,看着他一副通红这样醉脸睡不醒的样子,他阴着脸骂了声:“老东西!”然后带着故意的嚎得更大声。
顾良才被惹毛了,站起来又和他对骂起来。
顾良才从残疾过来的,最知道怎么戳残疾人的痛点,顾何友被他骂得崩溃想死,不停拿脑袋撞墙,看到赖桂枝来了,他哇一声哭出来,嚷着喊妈,像个没断奶的奶娃。
赖桂枝早知道顾良才不会照顾人,没想到他不但没好好照顾,还对儿子拳打脚踢,各种刺激,她气得当场和顾良才吵起来。
三个人把病房当成了自己家,把临床的病人折磨得够呛,实在熬不住了,家属只能去找护士想申请换病房,人还没走出门,几个人高马大脖子脸上刺着刺青的人闯了进来。
那群人上顾家闹了两三次,给赖桂枝顾良才的印象深刻,人一进门,两个人当场吓得脸色发白,腿控制不住软下来。
病床上顾何友更是脸色大变,不顾手上挂盐水的针头,赶紧爬下床要往床下钻。
但没有用。
几个人上来扯着他的头直接给他按在了病床上。
顾何友以前还算能打,但这回他刚做过断手手术连顾良才都打不过,更何况这群来得突然的赌场打手,他一下被制住没办法反抗了。
怕得厉害,他大声嚷一声那晚的牌有问题,他不是故意闹事,却被人一把
按住了残手。
缝完线没多久的残手,伤口被碾冒出血水,痛得他在病床上直打摆子惨叫。
赖桂枝看到赶紧心疼得扑了上去,问他们,不是说好了吗?
三天后还钱。
他们已经在准备了。
赖桂枝试着和那群人讲理说情,但赌场的人都是一帮子注定要进去的社会人,哪会和她讲道理,人根本不理她,抄家一样把他们周围的东西掀了,又把顾何友提起来打了一顿。
赖桂枝急得冲上去和他们拼命,却被甩开撞到墙上闪了腰,一下不能动了,至于顾良才,早抱着头蹲去了地上装死。
要不是临床的家属看事情不对去喊了护士过来,威胁要报公安,把人赶走了,顾何友估计要被打得三次进手术室。
就这样也不好过。
他本来就刚做完手术,那群人下狠手的在残掌上一按,伤口直接崩裂了,护士找来医生给他重新处理,痛得他死去活来,喊叫了一下午。
赖桂枝在边上心疼得直抹眼泪。
发生了这样的事,同病房的人都不肯他们一起住了,医生护士之前就对他们有意见,现在更恨不得把他们直接扫出医院。
帮忙处理伤,重新弄吊瓶都敷衍得很,护士还好几次扎错了血管位置。
赖桂枝看着想发火又不敢,只能自己心里憋堵难受,想到继续让儿子待在这医院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最后她咬着牙花出一笔钱去请人帮忙把儿子转去了县里医院。
在县城医院安定下来已经是晚上了,最后的班车都没了,她也放心不下儿子,就干脆在医院呆了一晚上。
但她还记着今天顾若要和孟添去领证,还有从孟添那里拿钱还赌债的事,没办法只能和顾良才商量。
顾良才先听到顾若因为不愿意放火烧屋的事,气得火冒三丈,直骂死丫头反了天了,随后听到她和孟添在一块儿了,他眼又一下亮了。
他脑子里飞快算了笔帐,死丫头要是跟那姓常的,她心不甘情不愿,以她都敢放火烧屋的性子,后面恐怕是没指望了。
但她要是能嫁给孟添,那就还有点希望。
最重要的是,孟添和他们一个村的,她要敢不认老子,他就敢上孟家去闹,到时候村里戳脊梁骨的能戳死他们。
不过应该不到那个地步,死丫头心硬也心软,看她给她妈挡那么多次拳头就知道了。
只要他今后改一改态度,说点软和话,他不说多了,基本生活保障还是有的。
顾良才心里盘算着,顿时在医院待不住了,他急冲冲的就要回来,还拍着胸膛和赖桂枝保证,说拿钱的事他拿就行,反正他知道她户口本藏在哪儿,不用赖桂枝费心。
他这么说,赖桂枝反而对他不放心起来,想到他对儿子突然转变的态度,担心他把钱私吞掉不再管儿子,她咬咬牙又花了十块钱在医院请了一个护工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顾良才也不管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死丫头给他找了个金龟婿,他今后的酒不会缺了,养老也不用愁了。
一路上他走路都带风,进门就是:“若丫,若丫呀!”
顾若在厨房听到没理他。
昨晚赖桂枝没回来,她一点没意外,眼里只有宝贝儿子的人,去了医院只要听人嚎两声只怕都心疼得直抹眼泪,不守在身边哪里放得下心,能够早上抽空回来拿个钱估计都算为难她了。
她昨天就没把她晚上要回来的话当真,不回来正好,她一个待着更自在,睡觉都不用再担心一觉睡醒谁又把她房间门锁上了。
晚上她拿塑料口袋裹着手烧火蒸了点泡粑,再简单洗漱了下就早早睡了,难得睡了个好觉,到外面天亮白了才起来。
约好的领证的日子,虽然不确定能不能领成,她没在床上多赖,起来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她头发之前为了换钱卖过一次,现在只到脖子下面一点位置,勉强绑出个侧扎的马尾辫。
衣裳她从十几岁以后就没买过了,都是捡赖桂枝年轻时候穿剩下的那些,这些年洗洗缝缝,能找出来两件没补丁的都少,只能凑合着,尽量让自己能看。
收拾好,顾若在院子里就着压水井出的水简单洗漱一下,去了厨房弄饭。
休息一晚上,她手上的伤大部分都结出痂,脚也好了很多,肿消下去大半,只是下地走还有点刺痛,在她还能忍受的程度。
家里没什么能吃的,她也懒得折腾,把昨晚剩下的泡粑拿出来蒸了。
“在厨房做什么呢?”
“早饭还没吃吧?快别弄了,给你买了包子,还热着呢,出来吃点。”顾良才看厨房烟囱冒着烟,没先和赖桂枝进堂屋去看被烧了的屋子,进到厨房,先招呼道人。
两口子都是一个德行,想当昨天的事没发生,但他们可以当没事发生,她不行,她记着,一辈子都不会忘。
从她拉动房间门打不开的那一刻,她在这世上就没有爸妈了。
顾若一声没吭,闻到锅里散出的泡粑热气香,估摸这差不多了,她丢掉手里的柴,起身揭开了锅盖端泡粑。
顾良才脸上的笑僵了僵,要以往,顾若这样不理人,他早就扯开嗓子开骂了,但这回他自己理亏,还有在医院和顾何友那两顿吵,顾若这不搭理人的态度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何况只要能给他养老,买酒喝,脾气大就脾气大点了。
片刻,他腆着脸走进来:“生气呐。”
“别那么大气性,锁你门是你老子我不对,我也是按你妈说的做的,主要是你那二舅妈太可恶,她把我和你妈都给骗了,她就说那姓常的腿脚受了点伤,有那么点问题,不能干太重的活,没说他是个瘸子。”
“咱们家也是上了她的当了!”
“狗日的没安好心的两口子,还敢害你哥,等过两天老子挑两桶粪过去他们家泼.......”
顾良才要回来,家里的事情已经不能瞒住,回来路上,她把顾何友的赌债可能是朱凤美和常军那边捣鬼的事都告诉了他。
顾良才本来正愁怎么和顾若解释锁门的事,这下瞌睡碰着枕头,顺理成章把所有事推给了朱凤美,他本来就对朱凤美赖桂树有意见,这下骂起来更不管脏字。
顾若只当耳朵边有苍蝇在嗡嗡,眉都没动一下,去碗柜边筷篓里拿了双筷子,扯下手上裹在纱布外面的塑料袋直接在灶台边吃起来。
顾良才见着有些不高兴,“泡粑有什么好吃的,包子才香。”
“你真不吃?不吃我可去吃了?”
“那可是老子从嘴边省下来给你的!”
顾良才平时在顾若面前喝骂惯了,装了没五分钟,他就有点受不了,粗□□出来,还恼得说了句顾若不知好歹。
顾若听着眼里露出嘲讽,“我可真荣幸,被卖了还能换两个肉包子。”
顾良才一下噎住,很快他梗着脖子道:“谁卖你了?”
“你到了年岁嫁人怎么叫卖你.......”
“若丫,若丫!在家吗?”
顾良才又和以前一样强辩,外面李巧银的声音响起,顾若愣了下,很快,她放下筷子赶紧出去了,到门口便应道:
“在,我在。”
“李巧银?她怎么来了?”
她顾良才纳闷一声,赖桂枝和他说过,担心李巧银反对,她特地提出让他们提前去领证,现在人却上门来了?
怕事情有变,顾良才赶紧跟了出去,堂屋里,赖桂枝也脸色微变,急急搁下了手里的东西出去了。
“若丫,吃早饭了没?”
“我早上煎了萝卜丝饼,给你带了几个尝尝。”
院门没关,李巧银直接进了院,看到顾若,她笑着和她扬了扬手上的饼子,看到随后跟出来的顾良才赖桂枝,她脸上的笑意凝了凝。
“都在啊,那一起吃。”
为喜事来的,哪怕再不喜欢,李巧银还是没表现出来,她招呼道,只是多少有几分不自然,她不自然,赖桂枝更不自在,她不禁看向了孟添,有些质问的意味:
“小添,你这是?”
“是我要来的。”
孟添手里拎着东西,听到问,他
抬眼就要回,李巧银却先他开了口。
“何友的事我也听说了,知道你们最近为他的事抽不开身,但小添和若丫相互喜欢,咱们还是早些把事情定下来的好。”
“我想着,也不用你们费心什么,咱们就坐下挑个日子,剩下的席面,办酒操办这些,我和他二叔姑姑他们都闲着,我们弄了就行,到时候你们就抽空出面吃顿饭。”
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了这门亲事,还打算亲自帮忙操办。
赖桂枝不由和顾良才对视了一眼,顾良才多少也有些惊讶,不过他这个人,自从两只手没了,就今天有酒今天醉,管她呢,同意了就行。
很快,他蜡黄的脸上挂起笑,热情的招呼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们家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不想委屈了她,就是这事情都堆一块儿了,才想着让他们先去领个证算了。”
“那亲家,咱们屋里坐吧,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