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73节
门前的两个人穿着护院的劲装,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拦住他,“我们家主人请你过去。”
良吉:“你们主人?”
左边开口说话的那个点头,用下巴示意他往旁边看。
良吉往旁边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潘楼。
潘楼的主人找他做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右边那个稍显沉默的护院道:“我们主人想问问你羊毛手衣的生意。”
良吉从一开始的惊讶立刻转变为戒备,他抿了抿唇,后退了一步。
快嘴快舌的左边那个连忙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你不愿意去,我们……我家主人还能强掳了你去不成?”
“这我做不了主,需回去问过我家大娘子的意思。”良吉一想也是,潘楼的主人,那可是汴京城都数一数二的富商,不至于为了几十文钱的生意和他一个布衣过不去。
左边那个接着道:“那我们跟着你一道去?”
良吉还在犹豫,右边那个稍显严肃的护院说:“雨顺,你先回去。”
然后他看向良吉,“我一人随你回去。”
良吉这才同意,“行,但若我家大娘子不同意,你们万不可逗留。”
被称作“雨顺”的护院站在原地吐了吐舌头,抬头朝潘楼望去,只看见微微晃动的帘子。
他连忙进去,走到了楼上的雅阁,站在自家主人的身后。
潘楼主人仍在打量桌上的两双羊毛手衣,见雨顺回到自己身后站着,他一丝波动也没有。
对面坐着常稷轩倒是看了眼虎头虎脑的雨顺,然后端起桌上上好龙园胜雪轻抿了一口。
这个季节万物凋敝,名茗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在这樊楼,才能尝到这般品相和滋味的龙园胜雪。
“以你的眼光,应当能看出这东西在冬日大有可为。”常稷轩放下手中的茶水,“否则你也不会好奇地叫人佯装学子去买了一双回来。”
潘楼主人跟在父辈身后走南闯北行商多年,什么东西有前途,什么东西只能逗趣,一眼就能瞧的分明,听了常稷轩的话,他像是随口道:“子舆不是一向对行商不感兴趣吗?怎么突然带了一双羊毛手衣过来?你们常家的商铺遍布大宋南北,难道自己就不想谈成这笔生意?”
常稷轩神情自若,“常家生意上的事情我鲜少过问,讲了也只会被长辈当成说笑。再者,常家也不缺这几分利钱。”
潘楼主人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前半句还装装自谦,后半句就赤裸裸的炫耀常家家财。
“你可就胡说吧。”潘楼主人放下了手中的羊毛手衣,“谁不知道你常大郎是常家最有出息的孙辈,你的话,他们会不听?”
常稷轩依旧只是微微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半响,他站起身,“算了,反正与我也没甚干系。你们生意人的事情,我可想不来。”
他站起身,施施然走了。
旁边的小厮朝着潘楼主人微微俯身,跟在常稷轩的身后离开。
雨顺面对常稷轩的时候总是格外紧张,见他走了,他才敢靠近自家主人,“郎君,风调已经跟着那个卖手衣的去了。”
潘楼主人起身走到窗台边朝下望去,常稷轩径直上了马车,完全没有劝他揽下这门生意的意思。
第53章
潘楼主人在窗台站了很久,直到常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才转过头去。
他想不通常稷轩特意跑这一趟到底是在图谋什么?从前这位常家郎君就不是个让人好懂的性子,现在是越发难捉摸了。
潘楼主人低叹一声。
旁边的雨顺试图学着风调揣摩自家主人现在的想法,但刚故作深沉地想了一会儿,注意力就被放在桌上的糕点吸引了。
好香啊,是厨子新制作出来的茶点吗?
见自家主人不注意,雨顺小步挪动自己的位置,试图靠糕点近一些,更近一些。
还差一点就能够到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吩咐声:“你去查查这家是什么来头。”
雨顺一个激灵,险些摔倒在地,但多年的训练促使他立刻调整方向,俯身后退了出去。
他走后,潘楼主人枯坐良久,然后才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
……
良吉带风调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风调不是话多的性子,良吉更是只在自己人面前放得开,在外人面前就是个闷葫芦。
越靠近小院,良吉心底的迟疑就会越加重一分,现在虽然忙碌,但收获都是实打实的,潘楼主人在商户之间摸爬滚打多年,他的到来,对现在稳步向好的小院来说是个不确定因素。
方梨听到脚步声,猜到了是良吉回来,她刚想问问今日情况如何,就看见良吉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色劲装的人。
大白天穿成这样,不是护院就是盗贼。
方梨止住了开口说话的打算,和良吉对视一眼。
几个月的相处,两人很快就能知道对方眼中的意思。
——家里还放着制作的设备,不是个适合的谈话场所,去喊姑娘出来。
方梨迅速转过身,回到了正院,眼睛一转,就看见了正坐在书案前练字的许栀和。
旁边放着一筐毛线,她织毛线和练字互补,一样做得腻味了,就会换一样做做。
许栀和将悬针竖饱满地写完,在心底简单评估了一下自己进步多少后,才抬头看向走来的方梨。
方梨开门见山:“姑娘,良吉和一个不认识的一道回来了,你可要去看看?”
在不知道对方底线的情况下,方梨的用词很谨慎。没有用褒义或者贬义,而是用一个中性且客观的概述描述来者的身份。
这是许栀和曾经教她的,不在复述的时候掺加感情色彩,以免造成误会。
许栀和放下了手中的笔,解开了束着的袖带,“嗯。”
她走到了门外,看到了方梨口中的“不认识的”。
确实是个陌生面孔,但来人的礼数周到,见她出来,立刻微微俯身,作揖行礼,“娘子妆安。”
许栀和微微俯身还礼,语气温和问:“不知有什么事情?”
风调道:“潘楼主人想请娘子往楼中叙话,已经在楼上天字雅间静候了。”
跟着良吉一道回来,潘楼主人盘算什么不道而明。
旁边的良吉和方梨紧张地注视着许栀和的反应,仿佛只要她表露出一丝抗拒,就会立刻赶客走。
在良吉和方梨的心目中,许栀和教会他们的一门可以一直流传下去的技艺,只要生活的地方还有动物皮毛存在,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改善小家的生活、赚取一定的银子。在这门技艺还没有流传出去之前,身怀技艺的人对于想要试图学会并分一杯羹的人自然没有好脸色。
许栀和则比他们考虑的更加长久,商人的本性是逐利的,在羊毛手衣的利益驱动下,潘楼主人或许让手下的匠人试着研究出羊毛丝线,从开绕开许栀和这个先行者,直接凭借着自身商铺优势收割买家。
对于匠人能学会搓出羊毛线这一点,许栀和从不怀疑。
烧制出龙泉青瓷的匠人能从泥红色的釉料下发现变为天青色的奥秘,自此发端于三国两晋时期的青瓷体系在北宋兴起。用羊毛勾扯成羊毛线,比起这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造物显得十分简单。
而且,明年的这个时候,她不一定还在卖羊毛手套的路上。
她沉默的时间在外人看起来很短暂,似乎只用了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然后微微一笑:“好,我跟你去。”
方梨和良吉见许栀和做出决策,立刻收敛了身上的防备姿态。
风调松了一口气,等良吉将门锁上后,在前面引着路。
途中,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对上许栀和过分冷静的双目,却又作罢了。
这家的娘子好生奇怪,旁人听说潘楼的事情,要么诚惶诚恐,要么喜出望外……她却一点旁的反应都没有。
许栀和正在想着如何才能保障自己的利益。
养家不易,栀和叹气。
到了潘楼,掌柜看见风调时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恭敬,风调带着三人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楼上的天字雅间。
“郎君,人带到了。”风调朝着潘楼主人俯身,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堂中梭巡一圈,却没有看见雨顺的身影。
难道是被郎君派出去做事了?
他在脑海中飞快划过这一抹念头,然后站在了潘楼主人的身后。雨顺这家伙虽然看着总是不太靠谱的样子,但能力毋庸置疑。
许栀和走在潘楼主人的对面坐下。此处这里的采光极好,即便只是坐着,也能感受到楼下的人来人往,车马喧嚣。
潘楼主人看着还算年轻,大概二三十岁左右,模样周正大气,甚至可以说有点憨态,但他身上的气质则向外透露着一种多年养尊处优下来的散漫。
眼睛细长,打量着东西的时候,并不像他长的那么无害。
许栀和莫名想到了狐狸。一只将自己养的绒毛绽开,吃饱喝足后慵懒摇动着尾巴的狐狸。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桌上燃着一尊香炉,里面散发着淡淡的瑞脑薄荷香。正中间放着两副羊毛手衣,手衣的旁边摆放着点茶用到的工具、以及一盘模样比起御芳斋来并不逊色的茶点。
许栀和的视线落在了饮用了一半的茶盏上,潘楼主人的视线跟着她落下去,脸上的笑容忽地卡顿住了。
天字雅间未经传召不可随意打扰,楼中的掌柜、伙计深知这一点。刚刚他在想常稷轩的用意,忽略了房中布局,现在难免有些尴尬。
他毕竟见多识广,很快调整了过来,招呼人换了新茶。
伙计没接到上头的吩咐,于是延续了之前的龙园胜雪——这茶对外界来说可谓可遇不可求,但是在这潘楼,并不算多稀罕的物件。
许栀和就算不懂茶,也不会忽略面前茶水袅袅热气中散发的清香,比她在许府逢年过节时闻到的茶叶还要好数倍不止。
潘楼主人伸手示意:“请。”
许栀和端起了茶盏,小抿一口,然后直接拨开天窗说亮话,“关于羊毛手衣的生意,你准备怎么谈?”
潘楼主人本还想斡旋一番,忽然听她这般直白的问话,微微有些愣住。
许栀和透过升起的热气观察着他的举动,在她心底判断这潘楼主人的最低预期的时候,对面和她怀揣着一样的心思。
半响后,潘楼主人缓缓吐出两个字:“买断。”
许栀和猜到他的选择,买断是最一了百了的选择,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没有表示肯定抑或否定,只是说:“短短一个九月,手衣盈利二十七两。”
潘楼主人还没说话,后面的丫鬟倒是先笑出了声——一个月二十七两,在潘楼连面前的那一盏茶都吃不起。
她刚笑了两声,发现除她之外其他人安静得如同哑巴了一般,又有些畏缩地闭上了嘴。她再笨也看出了此刻的笑有多么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