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76节
常庆妤接过图纸仔细端详,构造倒是很简单,加上有一个现成的摆在这儿,仿制出来应该不难。
她看完后,交给了一旁的丘嬷嬷收着。
“第二步便是织线。”许栀和走到了方梨身边拿起了两根竹签,将刚做出来的羊毛线打了一个活结套在竹签上,另一根竹签从中间穿过,将线逆时针绕上一圈后拨动新加入的竹签。
这个动作她做过很多遍,看起来轻松写意,旁边的两个织娘学会了搓线,看到许栀和的动作后跃跃欲试。
看起来也不难嘛。
很快,她们就打了脸。
方梨看着她们吃瘪的表情找到了一丝熟悉,纺线不难,但是织线还真没那么好学,尤其是第一遍的时候。
许栀和又示范了两遍,悟性好的织娘已经开始自己尝试了,而差一点的还围在许栀和的身边。
示范到第六遍的时候,最后一个站在许栀和旁边的织娘也抱着线离开,准备自行尝试。
她们五个可是布坊掌柜精挑细选的五个,对针线活计很是熟悉,就算再笨,也该会了。
许栀和松了一口气,放下羊毛线,走到了常庆妤的身边。
“要是觉得颜色单调,可以染成各种不同的颜色,”许栀和道,“不过如果是贴身穿戴在身上的,还是多选用植物染料。”
常庆妤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丘嬷嬷和布坊掌柜记下来。
一直快到午时,两人才从布坊二楼下来。
常庆妤看向许栀和,问道:“许姐姐现在要回去吗?不如现在去我家一道吃个便饭?”
许栀和摇头:“今日我还有事,等下次有空再说吧。”顿了顿,她接着说,“若是有什么新的款式,我照例还是送来这边?”
闻言,最激动的当属潘楼街上常家布坊的掌柜。
潘楼街的地段是好,但汴河大街是汴京城的主干道,一路贯通新郑门、兴国寺、广济仓,直通朱雀门到达御街。故而常家在京的五个布坊铺子当中,潘楼街的始终被汴河大街的布坊压了一头。
昨天夜里听说姑娘选了这儿当作羊毛手衣的第一间铺子,掌柜一整宿没睡着——羊毛手衣的事情是小,但说明姑娘看重这儿!也看重他!
现在的他,目光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看着常庆妤,若是姑娘点了头,以后即便是赚的不如汴河大街那边多,也不怕他再耀武扬威了。
毕竟他可是常庆妤最器重的。
常庆妤问了一个掌柜意想之外的问题:“许姐姐来这儿方便吗?”
“嗯,方便。”许栀和想了下,从马行街到潘楼街和汴河大街的距离差不多,这边走过一趟,对路基本清楚了。
“那就这儿。”常庆妤说,然后看向掌柜,“以后看到许姐姐,要好生招待,不管我在不在。”
掌柜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姑娘放心吧。”
就算姑娘不提醒,掌柜也看出了,姑娘选在这儿,无非是图许娘子过来方便点。
要是得罪了许娘子,许娘子说“不方便”,那他想要在汴河大街掌柜面前抬起头来,可就难了。
第55章
常庆妤得了保证,喜笑颜开。许栀和与她告别后,重新和方梨走在大街上。
街道人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混在一起,宛如走在春日里的蜂蝶熙攘之中。方梨落后一步跟在许栀和的身边,问她:“姑娘,你怎么不顺道在常家的布坊里面买布帘啊?”
许栀和步子轻快,“常家的布匹精致,要价不菲,人家看在达成合约的份上不会多收钱,但是我们却不可贪图小便宜。”
而且,除了有知遇之恩的梅家,在陈允渡看清朝堂局势之前,她并不希望和京城其他权宦私交过甚。
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旁边的首饰铺子上,挑挑拣拣,看中了一根八瓣莲花的发簪,将它拿下来簪在了方梨的发髻上,“这根好不好看?”
方梨被自己姑娘跳转的话题弄懵了懵,然后道:“姑娘,奴婢还不缺簪子戴。”
许栀和:“喜欢就好。有些东西并非是缺了才可以获得。”她转头看向铺子的老板,从袖中取出银钱。
方梨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新发簪,忽然有点明白许栀和为什么喜欢买不同的簪子装点她的身上。
戴在自己的头上,眼睛是看不见的,而戴在她的头顶,许栀和每每回头朝她望来,都能看清。
买簪子的小插曲过去,许栀和与方梨在一家布坊买了需要的粗布,又在街上逛了逛。
一处茶肆聚满了人,喧嚣如沸。方梨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旁边的人看见她的动作,笑着说:“这边在揭榜金明池诗会的诗魁呢!”
方梨瞥了一眼许栀和的神色,连忙追问道:“那今日的诗魁是谁啊?”
“好像是……”那人语塞了片刻,然后和方梨一样踮脚望过去,在白纸末端看清了字迹,“对对对,范参知的儿子!”
他们交谈的时间,许栀和不知不觉被人挤到了里面。
诗作被白色长宣细细誊抄,正是杨学士的字迹:润催陇麦将黄节,寒阻春蚕趂蚤眠。
许栀和抬头看着,忽然感觉到一片金黄色的麦浪在自己的眼前徐徐展开:雨后麦苗生长,金黄色步入丰收时节,天气转凉后连春蚕休眠,所谓只在农桑应时。
旁边是没能去金明池的学子围观啧叹,“范兄用词精简,造句简单,意境辽远,颇有乃父之风范。”
在一派叫好声中,只有一道声音与之完全不同,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书生声音清脆道:“范兄这是,成也希文,没也希文。”
有学子上下打量他一圈,“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范参知的字,当真放肆。”
书生并未回答,他抬头又望了一眼范纯仁所作的诗词,一路叹息着离开了。
看过了诗魁,许栀和与方梨离开了茶肆,方梨还在品着刚刚偶尔见到的怪异的书生,问许栀和,“姑娘,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成也希文,没……什么没?”
“没落吧,”许栀和踟蹰了片刻,才道,“范纯仁因为其父范参知广受注目,故而诗词写的再漂亮,旁人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也都是范参知的儿子,而不是范纯仁自己。”
方梨道:“我倒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父荫长存,父子同心,日后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
金明池中。
梅丰羽和陈允渡并肩坐在一处,前者目光已经有些呆滞。
今日前来赴会的,不仅有范纯仁、吕大防……还有一堆国子监出来的监生,个个文章写的锦绣,恨不能句句用典,他光是在自己的肚子中搜刮典籍,就挖空了心思。
旁观身畔的陈允渡,到了现在,自上午写了两首诗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陈允渡啊陈允渡,你可算是想开了,”梅丰羽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今日来这诗会的,都不是正常人,小叔父定是疯魔了,才让我们过来……哎哟!”
梅尧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的身后,梅丰羽被敲了一下,立刻抬头看向来人,见到小叔父的那张面孔,悻悻缩了缩脖子,恭敬地唤:“小叔父。”
“不是疯魔了?”梅尧臣在他们旁边坐下,目光扫过满堂才俊,语气还算平静,“这些人年龄与你们相差无几,后年春闱场上你们都会遇到,除了在汴京的才俊,州府各地也会选出佼佼者参加,要是才到这儿就乱了手脚,不如趁早回村中老宅回家种田。”
梅丰羽吐了吐舌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允渡在梅尧臣说话的时候微微俯耳,像是在认真倾听,等他说完,又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中。
梅尧臣看着如同入定一般的陈允渡,突然问:“金明池诗会,你可悟到了什么。”
陈允渡实话实说:“旁的不敢说,但于写诗,欲速则不达。”
他今日一共写了两首诗,一首根据题眼点题而作,第二首则起了攀比之心,希望将诗作掺融典故。但苦思半响之后,反而平仄未押,不伦不类。
梅尧臣:“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已经十分难能可贵。国子监的监生三岁开蒙,名师大儒指点,许多典故名篇用起来信手拈来,你若是想要达成融会贯通的境界,还需要心境磨砺。”
陈允渡颔首:“允渡记下了。”
旁边的梅丰羽听着两人的交流昏昏欲睡,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底下写到诗兴上头书生撸了衣袖,和在村中见到的农夫并无区别。
其中当属今日风头无二的范纯仁为首。
这般看着,当个文人也不必学着小叔父、陈允渡一样,事事端方有礼嘛。
他看得入迷,头上又传来了熟悉的痛感,“发什么呆,还不过来?”
梅丰羽应了一声,走到梅尧臣的身边,听他抓紧时间解释着场上被众人传阅的诗文怎么起头、怎么转合,又是用何典故,用意在哪。
日暮之后,诗会暂时告一段落,到了大相国寺用过斋饭后,梅尧臣回到房中,低头看着陈允渡下午重新写的文章。
下午之后,陈允渡的文章再无刻意之感。
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梅尧臣提笔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回道:“进。”
郑柏景今日交了几个好友,现在八成和他们在庙堂后院亭中交谈,梅丰羽好不容易松快一会儿,自然不愿意来他房中继续听唠叨,现在过来的,只能是陈允渡。
陈允渡推开房门,走到了梅尧臣的身边微微俯身,“梅公。”
梅尧臣:“都说了莫拘这些虚礼。正好,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你脑中经史足够,但还缺了几分玉璋,等回去之后我再帮你挑几本书。”
陈允渡自然而然接过了研墨的事情,有风吹动,烛火摇晃,他起身,将窗台半掩。
大相国寺中香火长明,今夜学子众多,随处可见三两学子并肩同行,顶着瑟瑟寒风长谈。
……
许栀和不知道陈允渡在大相国寺睡得好不好,但是今夜,确实比过去几日更加难眠。
才一晚上啊。许栀和双手捂住耳朵,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他在大相国寺住的舒不舒服?他身上凉,今夜又这般冷……
许栀和没了困意,借着月光披了外衣走到书案前,点燃了上面的油灯。
火苗摇晃了一会儿重新变得细长,稳定下来之后,室内一派暖黄色的柔光。
许栀和用小铜勺舀了一勺水加入砚台,慢慢研墨。
她熟练地提笔练字,感受着微风在室内缓慢的流转,将前两天向梅静宁借来的字帖重新摹写一遍。
后来半夜累了困了,许栀和才凭借着本能寻摸到了床上。
许栀和的睡眠向来不错,可是晚上却恍惚中连做了好几个梦,梦过无痕,她想不起来内容。
方梨进来服侍她梳洗,见许栀和眼底有一圈淡淡的灰影,惊了一惊。
姑娘居然还能有睡不好的时候?她莫不是眼花了?
方梨拧干帕子在许栀和的脸上反复擦了好几遍,擦到她的脸上微微泛红,那一点青色也没消下去,她才确认了:姑娘昨晚是真的没睡好。
许栀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梳洗之后,走到了屋外,和方梨一起缝制布帘。
日暮的时候,良吉从外面回来,见堂中还亮着灯,对许栀和说道:“大娘子,刚刚回来的路上听说金明池诗会开得晚,估计主家今日还是要住在大相国寺。”
闻言,方梨想起今日许栀和身上惫懒的样子,主动道:“姑娘昨夜就没睡好,既然如此,姑娘早些用了饭,我晚上陪着姑娘吧。”
许栀和抬头,“昨夜只是太冷了,我都这么大了,睡觉哪里还需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