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07节

  宋仁宗又多望了几眼,生起了一丝无名怒气渐渐消散,他说:“也好生安抚。”
  内宦在皇帝身边已经伺候了十多年,对圣意的揣度自认为有几分准,见陛下这般专注,他心底知道陛下这是上了心。
  晚些时候,要将此人的信息送去御前。内宦打定主意。
  等动乱平息下来之后,许栀和站起身,她感受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不断,然后紧张地看着陈允渡,“你没事吧?”
  陈允渡摇头,正对上派人来取回羽箭的禁军,他将手中的箭矢递过去。
  禁军又一拱手,“陛下晚些时候会派人过来。”说完,完成任务,快速离开。
  许栀和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掌心上,陈允渡见她目光灼灼,知道瞒不住,顺从地展开手心。
  许栀和托住他的手,破皮的地方洇出了淡淡的红色,她当即就想着回去,“不看了,我们回去。”
  陈允渡道:“一年一度,现在回去,岂不可惜?”
  陈允渡没觉得痛,从前上山割草的时候,偶而也会被草叶的锯齿割伤。
  “也没什么好看的,”许栀和听着他平和的嗓音,小心地吹了两口气,“要是痛,我们立刻就回去。”
  陈允渡见她实打实地担心,笑着宽慰:“不痛,伤口不深。你看,都没有流血。”
  梅丰羽也在旁边道:“弟妹你别担心,陈允渡皮糙肉厚的,这点伤不算什么。”再晚点,伤口就该结痂了。
  一场闹剧结束,旁边好几个人朝着这般张望,被箭吓到的瞬间害怕,但惊怕之后,又流露出一丝艳羡——
  官家的亲自赔偿。
  十二支舞狮队得到了授意,各色不同的狮子从八方汇聚,扭动着腰身,做出扑、跳各种动作。
  鼓声一声比一声喧嚣,鼓点密集,有金戈铁马之势,被闹剧惊吓到的百姓很快回神,目光热烈地看着灵动的狮子,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叫好声。
  许栀和担心着陈允渡的伤,其中一支狮队夺下最上方的青白菜后,她就不容分说地拉着陈允渡出去。
  梅丰羽还想看,但他第一次看见总是笑意浅淡的许栀和露出这般认真的神色,立即缩了缩脖子,跟着一道灰溜溜地出来。
  其实他留下,也没人会说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相携的陈允渡和许栀和身上,然后向更远处投去,望到了梅家的马车。
  梅佐站在马车边,见到几人,略显诧异,“这就回来了?”
  他离得远,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于是赶紧在兄长的身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梅佐的神色瞬间沉了沉。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陈允渡在许栀和的耳边介绍道:“这位是梅丰羽的兄长,梅佐,字举彦。”
  许栀和:“你一般叫他什么?”
  陈允渡一愣,回答:“举彦兄长。”
  “那我跟着你一道这么叫吧。”许栀和的心神没落在眼前人身上,随口说。
  等梅丰羽的声音渐渐变小,两人才共同问安。
  梅佐的眼神略一扫过许栀和,然后看向陈允渡,要他伸手。
  等看完,本提着一颗心的梅佐放下心来,“府上有些治外伤还不错的金疮药,晚些我叫人给你送去。”
  他的语气认真、不容拒绝,陈允渡没推辞,俯身道:“多谢举彦兄长。”
  站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后,几人分开。
  许栀和怕捏痛了陈允渡的手,一路上都十分小心谨慎,等到了家中,许栀和点燃桌角的灯火,仔细查看着他掌心的伤。
  刚刚光影迷乱,人群撺动,她看得不仔细。现在灯火下看得一清二楚,伤口没有流血,擦破了皮,显得格外红罢了。
  没她想象中的严重。
  陈允渡见她松开手,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缓合气氛的笑意:“现在看过,可放心了?”
  许栀和的脸上有一丝还没完全褪去的尴尬,好在现在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就算在陈允渡面前表现的不够稳重,又能算什么。
  “我……”许栀和说,“我刚刚是不是太过于大惊小怪了?”
  她的声音有一丝飘忽。
  陈允渡说:“旁人只会觉得你是关心则乱。”
  实际上,去掉“觉得”,也是正确的。
  许栀和还想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方梨走到门口,见到站在门口一队内宦,将人迎了进去。
  内宦正是提醒宋仁宗陈允渡是何人的那一位,他目光快速扫过小小的院落,站在正堂门外,方梨压抑着心中的拘谨,扬声喊道:“姑娘,姑爷,宫里派人来了。”
  内监安静地等候着,直到听到内堂传出“快快请进来”,才掀开帘子进去。
  房舍不大,但胜在干净别致。花瓶中扦插着一束红梅,放在挂在墙壁的画边,相映成趣。
  看到画的时候,内监的步子不动声色地一顿,时年京城盛行高克明的画作,山水画多参考《溪山春意图》,人物还是顺着前朝的吴道子的画风,讲求流畅自然,婉转多变。
  这样的画作,倒是罕见得很。
  陛下对诗词书画颇有研究,尤其喜欢新颖的笔法,这幅画作精细又别致,陛下应该会喜欢。内宦在心中打定主意,改明儿去潘楼街转转,说不定能带回去一幅。
  他收回了视线,朝着陈允渡与许栀和微微俯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今日朱雀门舞狮象戏,让两位受惊,陛下特意送来伤药,还请小郎君收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个内宦上前,揭开了托盘中的物什。
  除了几瓶看着就昂贵不一般的伤药,还有一根人参。
  今日事是张尧佐有错在先,陛下为了张美人不会舍得重罚他,只好用名贵的东西堵住他的嘴,也堵住初十大朝会时那帮着老臣的嘴。内监心知肚明,见他神色淡淡,心底暗道“还算个聪明人”。
  陈允渡俯身作揖,“还请掌监替草民谢过陛下。”
  内监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摆了摆手,客气道:“这都是咱家应该的。”
  说完,他又一掸拂尘,对身后木楞的几个小内宦说:“还不把东西摆上?”
  小内宦得了指令,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东西送到,事情已了。内监朝着两人一俯身,退了出去。
  陈允渡将他们送至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后,见到门口鬼鬼祟祟地站着两个人,再细望去,又不见了。
  许栀和见他站在门外没动,好奇地探头张望了一眼。
  “你看什么呢?”
  门口只有悬挂着一双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陈允渡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回来,“风。”
  风吹动树枝。
  何娘子与丈夫做贼似的窜回了家中,等一碗水喝完,她才不敢置信地往自己的丈夫,“你看见了吗?宫里面的人!”
  陈允渡和许娘子怎么会和宫里面的人有交集?
  何娘子的丈夫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妻子,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莫慌,莫慌,都过去了。”
  他瞧着陈允渡的面相,应当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
  “可是……”何娘子想起许栀和最后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眼,满心满怀都是惊恐,她来回踱步,“若是他们报复回来,我们两个老的尚且不足惜,大郎怎么办?”
  何娘子的丈夫看着陷入惶恐之中的何娘子,闭上了嘴。
  今日事后,好面子的何娘子在众人离开后在家中闹了一通,她抱着何大郎絮絮叨叨了很久,直到夜幕,才偷偷摸摸出门。
  她不敢在巷子中引起邻里的注意,谁知道刚一回来,正看见豆紫色的内宦服装在陈允渡家门口站了一小列。
  “不行,这儿住不下去了,”何娘子来回走动了几步,下定决心,“现在他们顾忌着除夕不计较,若日后翻旧账,焉有我们一家子活路?”她打定主意,立刻说道:“快去收拾东西,我去叫大郎,我们走……!”
  何娘子的丈夫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
  御赐的伤药用的瓷瓶颜色均匀,质地温润,里面的药粉也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下面压着一张纸,详细介绍了这几种药的用途和用法,许栀和看完,选择了其中一瓶促进伤口愈合的倒在他的掌心。
  陈允渡望着许栀和慎之又慎的神情,知道这样做能让她心安,于是随她去了。
  除夕过后,即是新岁。
  从正月初一至正月初九,街道上都洋溢着新春的喜悦。
  有宋仁宗的刻意压制,朱雀门两根箭射偏伤人的消息并没有流广——人们对于没真正造成伤害的事情总是遗忘得格外快。
  众人更为津津乐道的是舞狮象戏的精彩纷呈。
  毕竟有好些年,京城未曾这般热闹了。
  梅家一行人初四出发,从汴京到祖宅路上花费大半个月,再次回来已经是二月底。
  甫一回京,梅尧臣就派人喊了陈允渡过去。
  梅府的梅花已经谢了大半,但并不显得萧条,满园枯木冒出了一点新绿,装点着萧索了一个冬日的院子。
  陈允渡步入正堂,房中除了梅尧臣,还有另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头戴着围帽,下巴略留了一些胡须。
  梅尧臣看见陈允渡的身影,立刻扬起了笑,看向身边的人,语气轻快道:“这位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陈允渡!”
  陈允渡不明所以,朝着两人微微俯身。
  “允渡过来,”梅尧臣招呼他过去,“这位是欧阳学士。”
  被称为“欧阳学士”的人摆了摆手,“不说虚名了。”他宁静的视线落在陈允渡身上,笑着颔首,“我名叫欧阳修,也号醉翁,听尧臣说,你背过《醉翁亭记》?”
  陈允渡略怔,旋即俯身问礼、作答:“回欧阳学士,允渡背过。”
  欧阳修见他礼仪周全,脸上笑意更甚,“我和尧臣至交好友,你受他指点,于我而言算半个学生。不必计较虚礼。”
  梅尧臣一直当陈允渡为自己的得意门生,见好友与他相谈甚欢,他十分欢愉,对陈允渡说:“欧阳刚从滁州调任回来,与我同路,我便想着介绍给你。他在诗书上造诣极高,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去问。”
  寒暄完毕,梅尧臣说起了正事。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不在京城,却听说了京城中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张美人被册封为张贵妃,破了“皇后在不立贵妃”的祖训,随后又册封张贵妃的第三女为庄慎公主,追封早逝的两位公主为庄顺帝姬、庄定帝姬。
  这些也都没什么,官家这些年对张美人的宠爱,他们看在眼底。
  册封后妃闹得虽然大,但是到底是陛下的家事,谏官遇到了上书几句,便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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