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236节

  梅尧臣:“放心,我们什么都没听到,永叔,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什么都没听到,”欧阳修开坛倒酒,馥郁的酒香钻入鼻孔,忍不住陶醉道,“栀和,这酒水闻着越发香醇,不知可还有剩?”
  许栀和:“自然,特意给学士留了两缸。”
  “缸”这个字逗的众人大笑,欧阳修也笑:“栀和犹如我儿,甚是贴心。”
  正说着,刁娘子抱着陈问渔过来,甫一进门,她便松开手。
  陈问渔朝着许栀和跑来,但还未走近,便被梅尧臣截胡。
  欧阳修眼睛跟着一亮,“这便是栀和与允渡的女儿吧?只在信中听说,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快快快,快让老夫抱抱。”
  梅尧臣念及自己看到的机会比欧阳长的多,笑着点了点头。
  欧阳修低头看着面前站着如玉雪娃娃般可爱的小娃娃,身上气质陡然又和蔼了几分,他软着声音道:“悦悦……是叫这个吧?你可知我是谁?”
  梅尧臣起了层鸡皮疙瘩,他伸手搓了搓胳膊,相识数十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欧阳发出这般声音。不过又一联想到站在他面前的陈问渔,梅尧臣又释怀了。
  人之常情。
  陈问渔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灵动地转了转,“知道,欧阳爷爷。”又看向旁边两人,“薛奶奶,曾巩伯伯。”
  “欸,真聪明。”欧阳修在自己身上翻找,想找出一个拿出手的物件送给陈问渔,却发现两袖空空,只好无奈苦笑,“下次再给悦悦补上。”
  旁边的薛娘子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根坠子戴在陈问渔身上,“我也没别的,不过这玉石伴我多年,权当给悦悦的见面礼了。”
  许栀和道:“悦悦还小,这怎么使得?”
  薛娘子正了正色,“悦悦既唤我一声奶奶,便是我给她的东西,栀和莫要拦我。”
  她故用长辈身份,许栀和无法,只能笑着摇头,同时对陈问渔道:“快说谢谢。”
  陈问渔认真道谢。
  欧阳修在旁艳羡地看着这一幕,直道自己糊涂,忘了这一茬。邻座的曾巩本准备将身上带着的物件送给陈问渔,见师长苦闷,又默默收了回去,寻思待会儿私下悄悄给她。
  后面便是照例环节,陈问渔被哄着背诗。
  许栀和一开始还会阻拦一二,后来发现陈问渔乐在其中,于是便跟着看客一块儿乐在其中,看着陈问渔站在未来几位科举出题人的面前丝毫不怵,摇头晃脑地背着诗。
  “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
  “渔人取江鱼、池鱼、 野虾以鬻于市……”
  场上众人神色纷纷。
  陈允渡扫了眼陈问渔,后者对上父亲的视线,吐了吐舌头。
  今日饭桌上又虾蟹,这两首诗多应景。再看梅爷爷和欧阳爷爷神色……唔,虽然有几分躲闪,但眼角笑出来的褶子骗不了人,明明心底很高兴嘛!
  陈允渡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见许栀和不解,主动压低声音解释道:“前一首是梅公的《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后一首是欧阳学士的《归田录》。”
  许栀和恍然大悟。
  ……
  月底,筹措了半个多月的魏家人终于带着明礼上门。
  相较于魏清暄和明夫人的紧张,明礼显得轻车熟路,“哎呀,娘,三舅舅,我和许姐姐的关系可好了,这陈府怎么走我心底清楚得很,你们跟着我就行了。”
  明夫人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臭小子,到时候见了陈大人说话要客气些,知不知道?”
  奉命出门来接人的方梨忍不住掩唇笑,“想必两位便是明夫人和魏三大人,我们娘子特意叫我请几位进去。”
  明礼见到方梨眼睛一亮,忙把自己的耳朵从母亲手底下拯救出来,“方梨姐姐!”
  明夫人略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激动不已的明礼,朝方梨微微颔首,“还请姑娘带路。”
  院中,许栀和为了让这场见面显得更正式,并没有出现在正堂,只不断地听王维熙和雨顺汇报着他们的情况。
  坐在对面的,赫然便是前不久才回京的梅丰羽,陈问渔站在他旁边,督工他手中正在编的蝴蝶。
  这是他外出当官期间,和田间一老汉学的。
  一个草编蝴蝶做完,梅丰羽摸了摸陈问渔的头,逗她,“干爹做好咯,悦悦想不想要?”
  陈问渔的眼中盛满了最纯粹的渴望,闻言,她连连点头,“想要。”
  “想要啊,说几句好话给干爹听,”梅丰羽一如既往,语气轻松道,“干爹可不止会编蝴蝶,会的可多了。”
  陈问渔说的斩钉截铁:“干爹,你最好了,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顿了顿,她补充道,“比我爹爹还好。”
  正在听雨顺讲话的许栀和偏头看陈问渔看了眼。
  陈问渔面不红气不喘。
  梅丰羽大笑:“好好好,悦悦,以后别说是草编的蝴蝶,就是你想要天上的月亮,干爹也给你弄来。”不过可惜,这句话不能让陈允渡亲耳听到,不然看看他的面色,想来会十分有趣。
  陈问渔得到草编蝴蝶,立刻回到许栀和的身边,朝她仰面笑。
  许栀和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旁边坐下,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她手中,做完这些,她看向梅丰羽,“听允渡说你这次回来不会留太久?”
  梅丰羽应了声:“事情还没处理完,差不多三日就要启程了。对了弟妹,这趟回来我带了不少尔阳县的特产,里面有些瓜果,京中不常见,我带了些给叔父,其他的都放在这边了,你和悦悦若是吃着好,下回我多带些。”
  他话音刚落,一道脚步声便响起,“没我的份?”
  梅丰羽:“你不应该在正堂见明夫人和魏三吗?怎么得空过来?”
  陈允渡想起刚刚正堂发生的一幕幕,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摇了摇头道:“我算是知道为何栀和之前会那般提醒了。眼下,还是等明夫人说完我再去吧。”
  梅丰羽哑然片刻,旋即幸灾乐祸:“陈允渡啊陈允渡,没想到你还有今日!不过竟让你都觉得棘手,看来这小明郎君真有几分本事。”
  陈允渡扫他一眼,“不过还好,在恩师门下求学多年,有同窗历练,都不过些许风霜。”
  梅丰羽反应迟钝,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允渡言外之意,遂站起身一拍桌案,“陈允渡!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比这小明郎君还要……”
  他站起身嗫嚅半天,不愿贬损自己。
  陈允渡的嗓音清越,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察觉他冷淡语气下蕴着的笑意,他慢条斯理道:“悦姐儿还在这。”
  被点名的陈问渔看了眼爹爹,又看了眼明显说不过爹爹的干爹,默默将自己挪得离许栀和更近,“娘亲。”
  许栀和揉了揉陈问渔的脑袋,“没事儿。”
  梅丰羽瞬间冷静下来,他愤愤瞪了一眼陈允渡,然后抱臂走到亭台外,抬起头看天。
  秋日长空,万里无云。几缕轻柔的风裹挟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干燥和草木味拂面,梅丰羽闭了闭眼,感受着久违的放松与自在。
  忽而想到了什么,他笑着转身,“若你侄儿陈录明跟着一道过来听学,倒是像极了你我年少。”
  陈允渡被他的话音牵动思绪,“确实很像。前些日子我与兄长传信,他说陈家村的书塾办的不错,录明勤奋好学,等考中了举人再来寻我。”
  梅丰羽:“更像了。”
  陈允渡微微颔首,片刻后,他估摸着时间,对梅丰羽道:“与明礼交谈,缺不了你。”
  梅丰羽心底高兴,但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哼,还是得我出马。罢了罢了,看在你比我略小一点的份上,哥哥帮你这一回。”
  “少来。”陈允渡伸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随后回首对许栀和说:“我先过去。”
  许栀和轻笑着点了点头。
  王维熙和雨顺目瞪口呆地目送两人离开,等人影消失,立刻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围到许栀和身边。
  雨顺道:“原来主君还有这一面,我还以为……”
  王维熙适时补充:“还以为他生下来便是……嗯,运筹帷幄这副样子。”
  “怎么会,人都是会成长的。”许栀和否定,“你们是不知道啊,他当年有多青涩……”
  众人都知道许栀和与陈允渡少年时便相知相许,但其中细节,除了他们彼此,再无其他人知道。王维熙和雨顺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连陈问渔也好奇地坐直了身子,眼巴巴地瞧。
  许栀和像是回忆到了与他踏过的每一寸土地,牵手的每一段时光,虽然新的记忆不断堆叠,但过去她也舍不得忘记。
  她不断收集着记忆,记忆越来越多,越多越多……多到一个人快要记不住,将它分享出去,便能多一份留存的记忆。光阴从不偏私,其去不因尧存,不为桀亡。现在,到了可以说与人听的时候。
  “真要我说,还有几分难为情,”许栀和对上几人翘首以盼的视线,简单整理了思绪,便开始了叙述。
  “他初遇我,是峨桥县的书斋,少年衣沾朝露,清冽如初生的旭阳。”
  “借书定缘,情起于此,枫沙湖听雪,银花间对视……恍然七年了。”
  随着许栀和的叙述,几人被带入小小的峨桥县。不同于汴京城康衢烟月繁盛壮丽,峨桥县小桥流水,白墙灰瓦,藤花绕墙,在山月之间,两人遇见并携手至今。
  过往一幕幕流转,如蜻蜓掠过水面,掀起一层层涟漪。
  许栀和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时间线将两人之间的事情说了,说完,默了默,忍不住叮嘱道:“莫与他人说。”
  王维熙和雨顺拍着胸脯:“大娘子放心,我们最是守口如瓶。”
  ……
  王维熙和雨顺没说自己是广口瓶。
  不到三日,府上下人都知晓了,不过他们临了被人叮嘱“莫与他人说”,于是互相装作没这回事,直到得空闲谈,才发现主君和大娘子的相遇不再是秘密。
  许栀和路过长廊,听了几耳朵,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王维熙,雨顺!”
  方梨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许栀和身后,见她面色微恼,心中默默给两人点了根蜡。
  王维熙和雨顺很快被带到许栀和面前。
  “说说吧,怎么回事?”许栀和面带微笑。
  雨顺摆动双手撇清关系:“不是我,一定是维熙哥哥。”
  王维熙痛心疾首,“雨顺,我错看了你。明明是你央我帮你保守秘密,可你却反过来咬我。”
  雨顺:“维熙哥哥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
  许栀和将茶杯放在桌上,碰撞声落在几人耳中,掀起滔天巨浪。
  王维熙语速飞快道:“大娘子我错了,我不该与后厨张师傅提起,也不该与郎君身后的随从刘禅孙说起……”
  雨顺也道:“我不该与府上负责采买的赵大娘说,哪怕她用两个柿饼蛊惑我也不该说的。还有府上侍奉花草的孟二哥,护院长大力哥……”
  许栀和忍了忍,没忍住,笑了。
  “守口如瓶?”
  雨顺嘴比脑子快:“广口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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