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猎耕记 第148节

  陈安没想到,今天在山里遇到的那个中年,竟然能有这种能耐。
  这可不同于杀年猪,有人按着或是用绳索捆绑着直接喂刀子。
  刀猎野猪,正面面对野猪的冲撞、撅挑,就有着不小的压力,往往要求快、准、狠,一刀毙命,机会没把握住或是稍有差错,事情就会变得很悬。
  七八十斤的小野猪还好说,那可是两百多斤的野猪,所爆发出的速度、力量和撅咬能力都超乎寻常。
  当然了,也不是不可能。
  山野猛兽听上去很凶险,但终究也只是一条命,一样很脆弱,掌握一定的技巧,也不是不能办到。
  “他是啷個杀嘞?”陈安饶有兴趣地问。
  他主要考虑的还是技巧,万一什么时候会用上,多了解一些很有必要。
  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不会放弃枪猎,能更安全地活着,为什么要玩命?
  除非逼不得已。
  “我师傅养着三条狗撒,也是突然在山里遇到的孤猪,开了一枪没有打中,三条猎狗也钳不住,发狂地朝他冲过来,我只看到他抽出刀,也迎面冲过去。
  在野猪冲撞过来的时候,他错身一让,反手抓着野猪肩头上的鬃毛,一下子翻爬到野猪背上,跟着就是一刀,然后人跳下来,那野猪没跑出多远就吐血趴下了,我才看到,右前腿腋下被捅了一个血洞…”
  苏同远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崇拜:“反正很猛,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猛的撵山人。”
  果然是前腿腋下的致命部位。
  “看不出来,这是个狠人啊!”
  宏山说这话的时候,朝陈安看了过来。
  陈安也微微点了点头:“确实!”
  他知道,宏山跟自己应该是一样的感觉,这是和之前决然不同的感觉。
  打香獐的时候,那父子三人表现得很难缠,狡猾多变,此时再听苏同远这么说,陈安对那中年,已经有了完全的改观,如果之前只是觉得阴险,现在多了一种感觉——凶狠。
  总的来说,就一个词:阴狠!
  很显然,那父子三人,在陈安和宏山面前,是有着隐藏的。
  想到这些,陈安不由心里一阵发凉,要是发起狠来,绝对是棘手人物。
  “你师傅叫啥子,哪里人?”陈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问详细一些。
  苏同远想了想:“他是檬子公社的,叫高大春,他两个儿子,大的叫高志清,小的叫高志明。”
  檬子公社,那是旺苍地界的人了,不是同一个县的人,隔着桃源公社,几十公里。
  “跑那么远打猎,他们每天不回去蛮?”陈安又问。
  “应该不回去,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阴地湾转,晚上就住山洞里面,我去过他们住的山洞,带了铁鼎罐和粮食的,应该在里面住了好几天了。”
  苏同远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山洞就在阴地湾靠近米仓道那边,那里有座山,山上有很多房子那么大的石头,你们晓得撒?”
  陈安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地方,他也到过,在阴地湾边缘,距离到汉中的米仓道,也就那么两三里地。
  宏山在一旁问道:“你拜他为师,都教了你些啥子?”
  “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撒,就比如说,有的时候,见不到山牲,不是说山上没有,而是有人用了封山法术,让人看不见山牲而已,他就教了我开山口诀。我开始还有些不信,后来每次进山,我都念开山口诀,果然,一天见到的山牲就多起来了。
  还有请师、开打、止血之类的口诀…”
  苏同远自己都说得兴奋。
  想到那天苏同远站在山石上念开山口诀,跟着就撞到大蜂包的事情,陈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精通这些口诀,很有可能高大春也有着巫猎的传承。
  “这些东西你也信嗦,我们不会这些口诀,不也一样在撵山,照样能找到猎物。”宏山笑道。
  “人跟人不一样撒,我师傅说了,人人都能撵山,只是有的人有道行,天生就是撵山的料,学起来容易,上手也快,就像安娃子这种。
  我就属于没有道行的,想要撵山,起步很难,得靠虔诚的修炼,他教我的那些口诀,就是修炼沟通祖师的诀窍,等我练得差不多了,再教我别的。”
  苏同远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们为哪样说我师傅不靠谱嘞?”
  陈安本想说高大春人品不行,但看苏同远一脸崇拜的样子,觉得今天才跟高大春有过冲突,有些话说出来,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他淡淡笑了笑:“没得啥子,只是担心怕伱被骗。远哥,好歹你也是到锦城混过的人,自己注意些哈,刚才听你那么一说,你那师傅给我感觉还有些神戳戳的。”
  “啥子哦,你们不懂就莫乱说…”
  苏同远显然是将那些巫猎的口诀当成是一种高大上的东西了。
  见他这样,陈安也懒得多说,只是叫上宏山和苏同远,一起往石河子村赶。
  到了村子后面的山坡,看到村民沿着大路拖拖拉拉有说有笑地回来,正是村民放工回来的时候。
  宏山将香獐肉带回家里,而陈安也忙着往家里赶,一路上和遇到的村民打着招呼。
  回到家里的时候,陈子谦和耿玉莲都在。
  耿玉莲正在忙着抱木柴回去拢火做饭,陈子谦则是习惯性地坐在屋前的柿子树下抽烟。
  这两天田地里没什么活计,是应公社要求出义务工修路,种地都没什么积极性了,更别说是出义务工修路,更是拉胯,但一天混下来还是疲惫。
  见到陈安回来,陈子谦扫视了他一眼,见陈安之前几天总是鼓鼓囊囊的布包,今天是瘪的,于是问道:“今天没弄到东西蛮?”
  “打了只香獐!”
  “香獐,还不错嘛。”
  陈安扫视了一圈,没看到陈平和瞿冬萍,两个侄女也没在,问道:“我哥跟我嫂子嘞…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搬了些东西到新房子去,我看他已经很想过去住了,剩下的东西,除了养着的猪和屋头剩下的那点粮食不方便搬,别的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他们没有去上工,去镇上添置了些行李…”
  说这话的时候,陈子谦微微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落。
  “老汉儿,想那么多干啥子,我那边新房子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我也想搬!”
  老屋里的东西反正陈安什么都没要,走得轻松简单:“我明天到公社,弄点粮食和油回来就行了!地里的小菜已经长出来,也不缺吃的,新房子那里也需要打理,需要人看护。”
  陈子谦没多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晚点吃过饭以后,陈平和瞿冬萍两人领着云梅、云兰回来,果然说要搬过去新房子住的事情。
  陈安当然赞同,当天晚上,他去请了宏山和宏元康,帮忙将所剩不多的粮食和圈里养着的四头猪,也一并捆绑,从队上借来来牛车拉着,送到青沟。
  干脆,陈安让老汉老妈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行李,也去了盘龙湾,结束了在老房子的生活。
  第181章 终于能够安心了
  陈子谦和耿玉莲很快就从离开老房子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到了新房子的时候,陈安先是领着他们去了餐厅后面那间专门留给老两口的卧房。
  宽大结实的木床上,平整铺着的木板上垫着陈子谦按照尺寸编织出来的草席和陈安细心编织的竹席,从一旁用厚厚的实木做成的衣柜中,抱出垫棉垫上,蒙上床单,放上枕头,再把厚实柔软的棉被放上。
  崭新的床铺铺垫出来,带来的衣物整理放入衣柜,耿玉莲在床上坐下,扫视着宽敞的房间,伸手抚摸着床上崭新的被褥,再看看脚下石板铺垫的平整地面,眼神中充满欣喜。
  “我从来没想过,能住上这种房子,光是看看,都觉得好安逸哦!”
  陈子谦也在房子中转来转去,还去专门推开窗子,看着外面清冷月光下的一切,满是感慨地说。
  窗子是仿古的设计,木匠师傅用一根根做出形制的木头,以榫卯的方式拼接做成花格,蒙上了一层用桐油浸染过的油纸,和油纸伞一个材料,都是上了桐油的棉布,风吹雨淋都没什么大问题,等以后材料方便了,可以把油纸换成玻璃,增加透光度。
  “你还好意思说,天天住在那黑沉沉的不开门都没有点光线的屋头,二十多年了,就没有一点点改变…还是幺儿厉害!”
  耿玉莲一接过话茬,陈子谦就识趣地闭上嘴巴。
  他很清楚,这种时候但凡多说一句话,可能迎来的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老妈,话不能那么说,前些年敢像我现在这样不上工,整天往山上跑蛮?我老汉做背二哥的时候,那赚的也只是点辛苦钱。
  如果是撵山,弄到的山货都不敢私自拿出去卖?打到的猎物,但凡稍微值钱点的,都得交到队上换成工分,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计,大会小会接连不断,有些事情,你就是想,也不敢去做撒,赚钱太难了…”
  陈安笑道:“一时只能说一时的话,政策变了,别的不说,我老汉现在也是队长了撒,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你一天就是帮他说话!”
  耿玉莲脾气并不算火爆,陈子谦不搭话,陈安又帮着说话,也就懒得挑陈子谦的刺,转过来催促陈安:“时间不早了,赶紧去铺你的床铺,早点休息!”
  陈安点点头,前往自己楼上的房间,耿玉莲帮着照亮,铺垫好床铺下来的时候,陈子谦已经将壁炉点燃,还去厨房将灶火烧着,打了水烧着。
  房子他们也是帮着建造的,那里是什么功用,用来做什么,都很清楚。
  一家子回到客厅里,搬了椅子,围坐在壁炉旁烤火。
  壁炉里点燃柴火,特别的烟囱设计,很好地将火烟抽离出去,柴火燃烧发出的光热被聚拢,成扇面扩散出来,其舒适温暖程度,是在烟熏火燎的火塘边烤火所比不了的。
  “从今天起,就安心地在这里住下,不要再想着老房子了,老汉老妈,我菜地里的那些菜就交给你们管着了,过两天抽个空,再去买两只小猪和一些鸡回来养。”陈安说了自己的安排。
  菜地里的菜,也就豌豆尖长得好点,其它的小菜,陈安忙着撵山,顾不得打理,就连浇水的次数都少,又长出不少杂草,菜也显得蔫黄,一点精神都没有。
  猪圈里没有猪,围出的鸡圈里少了那些叽叽喳喳的鸡鸭,也总觉得缺少些生活的气息。
  屋子、院子,还是需要经常打理,才会有家的感觉。
  “不想了,还想着回去干啥子!”陈子谦深深吸了口气:“这回你撵我走我都不走咯。”
  耿玉莲也笑道:“就等着伱结婚,赶紧让我们抱上孙子,那么大个院子,再多上几個人,才热闹。”
  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等到农闲,没得啥子事情做的时候,叫上你哥和你嫂子,我们再把到青沟的山道弄些石头铺一下,以后跟你哥那里往来也方便些!”
  “要得!”
  陈安点点头,这是早已经有的规划的事儿。
  终于离开那个要命的老房子了,终于能够安心了!
  三人在壁炉旁简单聊了一会儿,各自洗脸洗脚睡觉。
  奔忙了一天,陈安躺到楼上舒适的大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反倒是陈子谦和耿玉莲,两人回房睡下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更多的时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楼板,不是不适应,而是心里总有压制不住的兴奋。
  从没这么舒适过!
  第二天早上,陈安在狗叫声中惊醒。
  起床一看天色,知道这时候应该是宏山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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