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猎耕记 第480节
陈安看着他,一身洗的泛白的中山装,脚上套着的黄胶鞋也已经湿透,脸色都冻得有些铁青,赶忙叫他进屋。
进入院子,他张望着陈安的屋子和家里的一切,神情显得有些局促,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又跑到柴堆边,找了根树枝刮脚上沾染的泥浆,怕弄脏屋里。
他没想到,陈安家里的条件会那么好。
陈安看出他的局促,上前拉着他往屋里走:“都是农村人,哪有那么多好讲究嘞,赶紧到屋头烤火,身上都湿一半了,莫放了凉着。”
顾兴元被陈安拉着,只能随着进屋,但还是使劲地跺了几下脚,在雪地上擦了擦,这才进屋。
见到陈安屋里有客人,他又是愣了下,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放下背篼后,将里面一只猪后腿给拿了出来:“家里边条件不好,没得啥子好东西,给你送只后腿过来。”
然后,他又从背篼底下,提出一壶苞谷酒:“酒是村里人用苞谷酿的,味道还行…莫嫌弃哈!”
“亲家哥,我要是嫌弃,就不会跟你结干亲了,到了我这里,就像到自家一样…你看看,不大个事情,还害得你跑上几十里路,你让我啷个过意得去嘛!
一下子送来一只猪后腿,在这年头,放在任何一个农家,那都是顶好的东西,我啷个可能嫌弃!”
两年能喂出一头能宰杀的猪,还有一半得交到食品站,不少人家甚至都杀不起,能一下子把最好的后腿送来一只,那已经是相当舍得了。
而且,从碑坝公社到盘龙湾,那少说也有近百里路程,就这份用心,比之骆祥文他们,要难得的多得多。
陈安关切地问道:“亲家哥,你这是昨天就动身了蛮?”
“不是,我是今天夜里边三四点的时候就开始走了,路上遇到辆林场的车,稍了我一段,不然怕是要到天黑才能到这里。”
“这一路上遭罪了!”
就在这时,冯丽荣用洗脚盆端来热水,笑着对他说道:“赶紧把脚稍稍温热一哈,鞋子都湿透了,都不晓得冷成啥子样,我去给你找双鞋子,莫冻坏了!”
说着,她瞟了眼顾兴元的脚,见尺寸和陈安的差不多,上楼找了双平日里无事做的布鞋,又找了双新的袜子,送下来给顾兴元。
在他暖了脚换上新鞋新袜后,也到壁炉边烤火,陈安则是向骆祥文他们说了在碑坝公社那边深山里发生的事情,几人知道前因后果后,也是感叹连连。
听了这番遭遇,他们或许才明白,山里人的日子有多苦,把轻视之心给收了起来,也开始跟顾兴元有说有笑。
临近傍晚的时候,陈安和冯丽荣下厨,好好张罗了一桌饭菜,招呼几人美美地吃了一顿,也喝了不少酒,一直聊到深夜,才安排几人在楼上楼下的房间住下。
躺在床上的时候,冯丽荣缩在陈安怀里:“安哥,你干亲家我们得回礼啊,太不容易了,这一哈子送来只后腿,如果只是杀一头猪,交了一半,剩下的就不多了。”
陈安点点头:“是应该要回一些,这样,等他回去的时候,骆祥文他们送来的糕点,我分些给他,另外往里边塞点钱。”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他说,他除了农忙那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里边搞山货,可以到菌子出的时候,让他从别人手里收些大脚菌、鸡枞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洗出来,用盐水腌制,就能长时间保持。
木耳、猴头,可以烘干了存放。
反正县城店里面也经常用得到,这个事情让他来做,到时候找车子拉回来,也算是帮扶一哈撒,让他有个事情做,不用整天在山里边转,又赚不到啥子钱…那么大老远,还专门过来拜年,挺有情义的一个人。”
冯丽荣颇有感触,倒也希望这样的人,日子能过好点。
陈安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明天跟他说一哈,他要是愿意,这个事情可以尝试让他做一下。”
第523章 老辈人的经验
隔天早上,宏山和甄应全老早就到了盘龙湾,在陈安家里一起吃了早点。
顾兴元也忙着回去,和陈安他们所去的黑娃子沟,是同一方向,一帮子人一起早早动身。
冯丽荣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忙着往顾兴元背篼里装了些糕点,家里的野味,又塞了个六十块的红包,等到顾兴元去拿背篼的时候,见一背篼被装得满满的,少不了又是一番推辞,好说歹说,算是收下了。
前往黑娃子沟的路程不短,陈安在经过镇上车队的时候,从门里瞟见陈文志也在车队,他倒是想叫陈文志开车给送上一段路,可考虑到下雪,又几乎都是土路,路上必然湿滑难行,还是放弃了这想法,省得到了半道不是在推车,就是在垫路。
也就在这一路上,陈安跟顾兴元说了让他帮忙到了夏秋季节菌类大量生发的季节,收购木耳、猴头、鸡枞、大脚菌和几样熟知且安全的东西。
木耳、猴头干燥保存,其它菌类则需要清洗腌制保存,要求都是菌菇。
顾兴元当然知道,陈安按照比山货收购公司略高的价格收购,其实就是在给他找条赚钱的门道,虽然赚的钱不会太多,但绝对比他自己满山遍野找山货赚钱要强得多得多。
事情倒也不难办,顾兴元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接了陈安预先准备好的两百块运作钱。
这钱对于陈安来说不多,但对于顾兴元而言,却是一笔大钱了。
通过这笔钱,能更好地看清顾兴元的为人,是不是个能办事的人,就即使损失了,也没什么影响。
闲聊中,陈安顺便问道:“上次我们去汉中买东西,听说你们那边山里有人消失了,怀疑是死在山里边,是不是真嘞?”
他想知道,雷选运的死,造成的影响到底大不大。
结果,顾兴元反倒是有些莫名其妙:“没听说过山里死人的事情!”
“我们也就听人随口说了一句,就随便问问!”
没听过好啊,说明这事儿就没有传开,说不定去寻找的人,也就只是敷衍了事的走个过场,并没有太当一回事,不用过多担心了。
这条路,陈安他们已经走过一次,知道不少近道,不用沿着大路在山里弯弯绕绕,能少走不少弯路。
黑娃子沟的位置,在牟阳故城往东稍稍偏北的地方,得穿过米仓山最高山峰香炉山。
在后世,这些地方可都是保护区和景区。
一帮子人动身早,一路紧赶,临近中午的时候便已经抵达牟阳故城,也就是在那里,和顾兴元分开,他们几人往偏北的方向进入山林。
而顾兴元则是继续顺着大路往东,返回碑坝镇的王家沟,大约还有四五十里地的样子,这时间,对于经常进山采山货的顾兴元来说,傍晚赶到,不成问题。
一路顺着山脊穿行,山岭一座比一座巍峨,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山高林密,看不到人活动的痕迹,反倒是进山没多长时间,就看到了一些野物的足迹。
陈安心喜,知道自己这趟,算是来对地方了。
再深入十多里地后,所见更多是大片深沟野林,没有看到适合容身的山洞,眼看已经深入得差不多了,他领头一片向阳的山坳里停下,开始搭建露宿的窝棚。
山里的一切,对骆祥文他们几人来说,都很新奇,倒也没有端架子,在陈安说要搭窝棚的时候,立马各自取出刀具,该砍木杆的砍木杆,该捡柴的捡柴。
六人一起动手,花了一個多小时,把容身的窝棚给搭了起来。
在这寒冬的荒郊野岭,没有比那些马尾松树根脚堆积的松针更适合用来保暖的东西了。
木杆搭出框架,上面铺上厚厚一层松毛,再用木杆、树枝压在上面,一个三角形的窝棚简单完成。
靠近门口的位置拢了一大堆火,热气被窝棚聚拢,里边暖融融的。
几根木头垫在雪地上架空,上面铺上厚厚的松毛,然后铺上铺盖,就成了床。
“准备做饭,吃过饭以后,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了,明天一早开始搜寻野物!”
不像骆祥文他们,打的是进山游玩的想法,陈安他们三人可是想着要挣钱的,就不能只是为了赶路而赶路,也不能只是为了寻找黑娃子而找黑娃子,山里有价值的猎物,都是他们的目标。
一路上野物的活动痕迹,足以说明周围的野兽众多,不容错过。
宏山和甄应全二话没说,取出铁鼎罐和炒菜的锅,到下边沟里淘洗过小米,开始熬煮。
围在火堆边暖手脚的时候,陈安见还有时间,一扫众人,冲着甄应全说道:“甄叔,做饭菜的事情交给你,我跟蛋子哥到附近山沟里边看看,去设些陷阱,这大晚上,也有不少野物活动,不能错过了,我也顺便看看,能不能弄到点啥子野味…照顾好他们三个。”
甄应全早已经熟知陈安进山的套路,必然是各种小陷阱、诱饵开路,他也明白,在这种山里,依靠大量布置陷阱,远比提着枪追撵,捕猎的效率更高。
各有分工,他对陈安的安排,没有丝毫意见。
他也清楚,陈安让他在这里准备饭菜,本就是对他的照顾,这可比在雪林里艰难穿行,安逸得多,相比起腿脚来说,他也比不上陈安和宏山。
陈安说完,还是不太放心骆祥文他们三个,特意交代:“骆哥,在这里一定要听甄叔的安排,可不能乱来。”
骆祥文却是显得有些急迫了:“要不把我们三个也带上?”
“我跟蛋子哥是去看山形,找地方布陷阱,人去多了,到处留的是我们的活动痕迹,太明显了,野物反而不愿意靠近,你们还是就待在这里烤火,等到明天一早去检查陷阱的时候,你们再去,放心,要是能找到黑娃子、豹子之类,肯定叫上你们去过瘾。”
陈安说的是实话,布陷阱不同围猎,对野物的惊扰,越小越好。
骆祥文却是有些不甘心:“这样,就带上我一个,齐庚和江习他们俩留在窝棚。”
齐庚和江习闻言,双双冲着骆祥文翻起了白眼:“你龟儿不厚道。”
“哎呀,陈安不都说了,人去多了不好的嘛!”
“那为啥子不是伱龟儿留在窝棚?”
“那是不是我转回来要叫你们两个一声哥,以后听你们使唤?”
显然,在县城混的时候,齐庚和江习都是以骆祥文为首的,见他这么说了,纷纷撇撇嘴,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没话说了,但陈安还没答应呢。
骆祥文又转头看向陈安:“带上我撒!”
陈安想了想,说道:“一路上不说话,不乱动,听安排,能保证做到,就带你去。”
骆祥文一见有戏,立马站了起来:“我可以发誓!”
陈安笑笑:“发誓就免了…走!”
陈安将两把双管猎枪都带来了,坤枪挎在身后,手中提的是自己的双管猎枪。
宏山则是将装了钢丝绳套、铁夹等猎具的背篼背上,提着猎枪跟在陈安后面。
骆祥文也跟着往外走,边走边不无炫耀地冲着齐庚和江习两人说道:“我先去学习学习,等我学会了,回来教你们。”
一句话惹得两人又翻起了白眼。
三人一路小心穿行,翻过山脊,就见灌木林中有石貂在雪地窜跳奔行,陈安立马冲着招财他们发出指令,一众猎狗立马追撵上去,没多远,就被逼得上了树。
陈安换下坤枪,打开保险,瞄着站在枝头没处可去的石貂脑袋开了一枪。
清脆的枪声一响,那石貂立马掉了下来。
三四十块钱到手。
宏山先一步将石貂捡回来,陈安看下脑袋上被小铁蛋贯穿的脑袋,创口不大,不影响皮毛的完整性,觉得自己带着坤枪进山打小动物,算是对了。
“这才没几步路,就打到只石貂,也算是开门红了,这趟一定大有收获!”
宏山立马取出根细绳将石貂掉在一旁的树枝上,拔出刀子,三下五除二,连割带拽,没几下就将石貂那浑身白色只有尾巴尖尖有点黑毛的皮桶给脱了下来,剩下的肉则是被他切成小块,准备用作诱饵。
这娴熟且迅速的动作,让骆祥文惊异,他还没看明白呢,皮桶已经被完整剥下:“这也太快了。”
“剥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宏山说得轻松。
陈安则是在朝着下边山沟里张望,见山沟边缘是条隐蔽的山岩峡谷,里面的河水不小,正是喜欢栖息于多石的山脚、沟壑,尤其是还有不少地方,是没什么林木的岩石堆,他当即说道:“这条沟里边,应该还有石貂,水獭也应该有,就顺着这条沟先看看。”
“要得!”
宏山点点头,从背篼里取出一把钢丝绳套,挂上石貂的肉块,然后跟着陈安往下走。
走了没多远,骆祥文在雪地上看到一行细小的足迹,但见陈安和宏山像是没看到一样,不由伸手拍了拍宏山的肩膀,在宏山回头的时候,指了指那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