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崔湄抿抿唇,没说话。
  “其实我知道,好些宗室子弟背后说我没阿娘,我不在乎,因为父皇说,阿娘没死,我想着总有一天我找到阿娘了,我能跟他们说,泣奴不是没亲娘管教的孩子。”
  他抽着鼻子,故作坚强:“不过,阿娘不想回去也没关系,能让泣奴留在这里,陪着阿娘吗,要是阿娘喜欢,泣奴可以扮成女孩子的样子,阿娘别不要泣奴。”
  崔湄心头酸涩的,像是被人肆意揉捏,对着萧昶尚能无情,可对这孩子,却一句硬话都说不出口,囡囡无辜,可这孩子就有罪吗,这辈子她将他生了出来,半点母亲的责任都没尽到。
  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还能分个什么高下。
  她将孩子搂在怀里,慢慢的拍着他的背:“阿娘,从没嫌弃你不是女孩儿。”
  “那阿娘为什么要走呢,都是泣奴的错……”
  “你,你其实是有个姐姐的。”
  萧如意满脸茫然,姐姐?难道阿娘生他的时候,还有过身孕,流产了,没保住?他已经想了好几个故事,后宫争宠,阿娘被坏女人陷害,导致他的姐姐没能活下来。
  他生下来之前,宫里是有别的嫔妃的,那时阿娘也不是皇后。
  鼓着嘴,心里憋气,都怪父皇没保护好阿娘。
  “你姐姐她,生了高热,死在阿娘怀里,阿娘无能,护不住她,没能留下你姐姐的性命。”崔湄笑的,很勉强:“虽然生了你,阿娘脑子里却全是你姐姐,你父皇那时爱我,我却日思夜想,你姐姐在底下,没人陪伴,该有多难过,阿娘钻牛角尖,帝王之爱虚无缥缈,与其一直跟你父皇吵架,日渐消磨他对我的爱,倒不如那时就去了,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你父皇也能好好待你,补偿你。”
  萧如意听得更加一头雾水。
  “总之,别听你父皇说的,阿娘爱你,不是因为嫌弃你才离开的,那时,阿娘只是很难过。”
  难过到不想活了。
  用她师父的话说,这是郁症,太过严重,就会心存死志。
  崔湄说要带着他去摘荔枝,那日答应他的,山上的荔枝比太守府的荔枝要甜的多。
  打开门,萧昶站在门外,都不知站了多久,她说的话,他刚才都听到了吗,崔湄有些不安。
  “父皇,阿娘说要带我们去摘荔枝,阿娘,让父皇也去好不好,父皇力气大,可以帮我们背荔枝。”泣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崔湄摸摸儿子的头,不忍让儿子失望,答应了。
  “我来背。”萧昶先一步帮她背起竹篓。
  “这个,不合适,陛下。”
  萧昶面色不动:“我是皇帝,是大周的天子,但我在你面前,只是你的夫君,这些粗活难道让你做吗?”
  崔湄牵着泣奴,泣奴牵着松子的狗绳,萧昶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泣奴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在山里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他趁着崔湄摘草药,跑到后面跟萧昶挤眉弄眼:“父皇,你瞧瞧你,还总拆你儿子的台,现在知道儿子的好了吧,要是没有我,阿娘怎么可能搭理你呢。”
  萧昶冷冷瞥了他一眼,到底儿子是亲的,自己这个夫君是不亲的。
  崔湄也没闲着,山路旁可以摘些车前草蒲公英之类的中药,贵人们是瞧不上,但可以给贫苦人家用。
  萧如意嘿嘿笑了两声,拉着松子又跑去崔湄身边,拉着她问东问西。
  崔湄对孩子很有耐性,有问必答。
  但萧如意毕竟是小孩子,在一个地方待不住,青城山又很好玩,松子拉着他,一人一狗上蹿下跳一会就跑得没了影。
  有松子在,也有暗卫,崔湄是不担心儿子的安全的。
  只剩下她跟萧昶两人,她垂下眼睫,有些心中不安。
  “小心些。”她脚下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萧昶用自己做垫子,抱住了她,此时正在她身下,蹙着眉,疼出一头冷汗。
  第139章 怨妇一样哭唧唧她不会摔倒,即便……
  她不会摔倒,即便摔倒也没什么事,常年走这种雾气重,滑溜溜的青石台阶,她早就习惯,即便摔倒也会找个合适的姿势,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萧昶不同,他哪里习惯这种山道,手臂本来就骨折了。
  “你多照看你自己一些,我就谢天谢地了,在这我待几天,搞得浑身是伤,怎么跟你那些臣子们交代。”
  “你,在关心我?”
  崔湄无奈:“你是皇帝,要懂惜身,这么频繁受伤,我可赔不起。”
  萧昶叹了一口气,攥住她给自己擦拭额头汗珠的手:“湄湄,你疼惜泣奴,是不是?”
  那是她的孩子,还是被她私下丢下好几年的儿子,她怎能不心疼,就算最恨的时候,恨萧昶,恨自己,她也没恨过孩子。
  崔湄点点头,下一刻手就被捉着,蹭到他嘴边,他轻轻吻了一下:“那你就不能疼惜疼惜我?”
  崔湄顿住,
  半晌无话。
  并非寻不到理由搪塞敷衍他,但此刻的崔湄不说话,纯粹是因为萧昶此刻的表情,温顺凄婉,带着一点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乞求。
  眼睛很湿润,睫毛低垂,她再熟悉不过这个动作,从前她总是如此温顺的,对他乞求怜爱。
  萧昶湿乎乎的眼睛,宛如松子跟她要肉干时的眼神,吻轻的触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执着她的手,在面颊边轻轻的磨蹭。
  渴慕却带着怯意的望着她,好似她什么都可以对他做似的。
  “你也疼疼我,行吗?”萧昶眼中甚至含着一些眼泪:“你走的这几年,我真的以为你死了,那么决绝,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有多痛苦,甚至连梦都梦不到你,湄湄你竟恨我到如此地步,分明还活着,却不愿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很痛苦。”
  崔湄扯扯嘴角,怯生生,这个词跟萧昶简直就是反义词,他这个人配得感很高,因为是皇帝,做什么想要拥有什么,哪怕去夺走别人的,都理所当然,天下都是他的,虽然此人嘴上说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实际上,别说百姓,就算是臣子权贵,也是他的奴才。
  她以为这个词,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不得不说,哪怕是故意做出的柔弱姿态,萧昶也漂亮的惊人,比林香阁那些小倌,可魅惑多了。
  崔湄很一言难尽。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很想你,如果不是我们还有泣奴,我真的会跟你一起走,原版我打算,等泣奴可以亲政,我就来找你,没想到你还活着,好狠心的你,留我一个人痛苦绝望,疼疼我吧,湄湄。”
  “别撒娇了,你是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呢,难道还缺嫔妃服侍?我不过是个毁容的女人……”
  “可她们都不是你!”萧昶很激动,箍住她的腰,想要把她往怀里揉,却踌躇犹豫,不敢下手。
  不敢像以前那样,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湄湄,我只爱你一个,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难道你不信我的心,四年前我就想只跟你长相厮守,是你不肯给我机会,我想了你四年,念了你四年,好不容易得知你还活着,好不容易见面,你居然在我面前说这样绝情的话,就算不能像哄泣奴一样哄哄我,至少,也别伤我,就算看在我自己一人将泣奴拉扯大的份上,何至于如此伤我?”
  他在抽泣,泪珠从湿润双眸中滚落,一串串,像珍珠似的。
  他在哭?
  萧昶哭这件事,崔湄倒不意外,从前他哭过,那时泪水都把她的衣襟打湿了,让她惊讶地,是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委屈落泪。
  从前他即便崩溃,哭泣,也强忍着,做出的是凶狠之态,他不会让他看到他的泪珠,更不会以此作为要挟她的工具。
  “这么多年,我没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吧,湄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的心被你伤的透透的。”
  他边说边哭,还边控诉。
  崔湄张开嘴,惊讶地完全说不出话。
  “你摸摸,我的心口,好凉,好难过,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还有孩子,就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对我也不至于如此冷漠,你摸摸,这里是不是很凉?”
  这个一手遮天,蛮横无理,对出身低微的嫔妃异常刻薄的男人,此刻却握着崔湄的手往她心口放。
  像个他最厌恶的怨妇一样,哭的凄凄惨惨,跟她撒泼打滚闹着要她负责。
  究竟她是女人还是他是女人,他们两个人的角色,是不是调转了过来,而且她之前从来不敢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泣奴没有娘亲,我没有妻子,我们父子两个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毫无动容,难道你要做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吗?”
  崔湄完完全全的无语加无奈。
  别假装了,萧昶是这样哭哭啼啼小媳妇儿样的人吗?
  只是他哭的实在漂亮,别人哭都是鼻涕眼泪一大把,狰狞的不行,可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顶着那张精致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白皙的肌肤,眼尾那两抹红,简直漂亮的有些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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