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她哭了出来:“我也没办法啊,我男人被砸死了,一两银子都没留下,我养不活这两个女儿,更养不活自己,我总得给自己想条后路,我不能饿死啊,梅娘子你是照顾我,给我送的
  那些吃的又有什么用,能养活我一辈子吗?我没做错,也没对不起你。”
  要不狠心用点好饭菜,她能留得住阿牛哥?
  “你有梳头的手艺,熬过这段日子,总能将孩子拉扯大。”
  “那,那我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守寡吧,我又不是城里那些贵人。”
  “没有不让你找男人,这个就是你找的男人?让你差点把一双女儿饿死?他还想卖了你女儿,你也同意吗?”
  程寡妇被抓个正着,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若嫁给阿牛哥,大丫二丫就也是阿牛哥的女儿,爹娘卖女儿怎么了,天经地义,就算大周律法也没说不让爹娘卖儿卖女吧。梅娘子,是,你是好人,你帮了我不少,可哪个女人都能像你这样有本事呢,你没丈夫自己也能活的下去,可我不行,我得有男人,我养不活自己,也养不活那两个孩子。”
  婴儿的啼哭声,崔湄怀里的女婴,被惊醒,发出孱弱的小猫一样的啼哭声,有气无力的。
  只是喝了些羊奶,还没有完全恢复,面黄肌瘦的,可就是这样的孩子,一旦不小心,养不好就会夭折的孩子,她的娘亲却还盘算着,把她们卖了,换点好处呢。
  “不过是两个赔钱货,能卖十两银子也算没白生她们一回,孩子就是拖油瓶,谁想养这些小东西,就会拖后腿的玩意儿。”
  “才不是赔钱货!”泣奴已经忍不了了,这女人十分聒噪,接受了阿娘的好意,不思报答,不想着把孩子拉扯长大,还处处指责阿娘的不是。
  “既生了孩子,就有责任把孩子拉扯长大,生而不养算是什么爹娘,你根本没资格做母亲!”
  崔湄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儿子脸上的怒意,连平日眼睛笑的弯弯的,如小仙童一样和乐可爱的笑容,消失了。
  他发怒时,及其像萧昶,眼尾上挑,不怒自威。
  程寡妇吓了一跳,那个猎户却人高马大的,看到泣奴身上的宫绸衣裳,脖子处透出一截项圈,金光灿灿的,是镶了宝石的长命锁!
  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没准能捞点好处呢,而且孤儿寡母的看着很好欺负。
  “哟,我卖我的孩子,你生什么气呢,小公子,要不你可怜可怜我们,把人买了,给你回去当小媳妇儿得了。”
  猎户笑嘻嘻的:“一个不带家丁的小公子,把值钱玩意儿拿出来吧,就当你的赎身费!”
  手还没伸到他面前,一声惨叫他倒了下去,捂着手臂,在地上疯狂的挣扎。
  不知何时,王家这逼仄的小院,已经站了好些身穿玄色飞鱼服,手持横刀的侍卫。
  没有人敢动,这等冒犯太子的人,玄衣卫们会直接料理,但看小殿下的模样,似乎是想亲自给他一个痛快。
  程寡妇尖叫出声,玄衣卫其中一人,只是用刀柄敲了一下,她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这下没人打扰主子们了。
  泣奴跑了出去,他脑子嗡嗡的响,他的父皇教他,身为上位者,喜怒要不行于色,决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在想什么,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是叫人看出了自己的情绪,拿捏了自己的情绪,就输了。
  所以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不爱玩什么,甚至连看重谁喜欢谁,也不能表露出来。
  可这一回,他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那个女人说,自己的孩子是拖油瓶,要为了一个外人,卖了自己孩子的时候。
  他控制不住了。
  王大娘的儿媳有产后疾,在月子里对自己的亲生子也淡淡的,阿娘说这很正常,基本上所有生育过的女人都有产后疾,而坐月子的时候,因为身体上的不适,家人的不理解,有些人对孩子暂时产生不了感情,也很正常。
  那阿娘呢,他听父皇还有静娘他们不止一次的说过,阿娘生他的时候凶险极了,两天两夜,几乎难产,疼得她昏迷了过去。
  ‘你阿娘生你不易,你不可忘了你阿娘,要孝顺她。’
  他从小就是在这些话语里长大的,所以他对阿娘充满憧憬,对一切接近他,想要讨好他的陌生女人,他都会怀疑,这些人想利用他,踩着他阿娘上位。
  父皇就是故意的,隔绝他对别的女人去寻找母爱,他知道,也不在乎,阿娘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阿娘当然爱他,只是太恨父皇了,才会决然离开。
  可现在,他开始不确定了,阿娘真的爱他吗?会不会因为生育他吃了太多的苦,认为他是个不详的孩子,想要离开父皇,却因为有了孩子不得不妥协,不带他一起走,认为他也是个拖油瓶?
  他疯狂的跑,藏了起来。
  崔湄吓坏了,跟在身后,可这孩子跑得十分快,她居然完全跟不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追丢了。
  崔湄愣了一下,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把孩子弄丢了。
  第143章 没你母后你什么都不是哪怕萧昶治……
  哪怕萧昶治下的太平盛世,也没完全到路不拾遗的地步,儿童走失案也时有发生,时下拐卖儿童,并不是有些地方生不出孩子要传宗接代,买也买个儿子来,还有采折生割这种残忍的事。
  虽然此罪入重刑,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遇赦不赦,可被采折生割的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一想到自己的泣奴会遭遇到一点点的磨难,崔湄就受不住,直接瘫倒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她开始慌乱,甚至想到上辈子她的囡囡,孩子受的罪,身为母亲恨不得以身相替。
  失去了囡囡,她还要失去另一个孩子吗?
  并未摔到地上,一只大手揽住了她,清淡的苏合香气息,温暖的怀抱。
  萧昶紧紧抱住她,此时也顾不得她是不是厌恶,恨不恨他:“没事的,没事的,有暗卫跟着,泣奴不会走丢,他可是太子,怎么会出意外。”
  崔湄知道,萧昶去哪都有暗卫跟着,严防死守,绝对护卫他的安全,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皇帝,也是没秘密的。
  萧昶只有一个皇子,便是泣奴,泣奴还是储君,周围怎么可能没有严密防护。
  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则是另一回事,这孩子跑走,引发崔湄一些很不好的记忆,她本就心有愧疚,跟这孩子相处甚至带了一点小心翼翼。
  “别哭,他会没事的。”
  萧昶已然完全知晓她是怎么想的,她对孩子看重,这是个软肋,能拿捏得弱点,他怕她无欲无求,不论是威胁强迫,还是低声哀求,她都不肯回心转意。
  只要她记挂孩子,这辈子她都跟他脱不开关系。
  然而此时,真的见到她为孩子泪流满面,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他又开始生气。
  他完全明白,分明泣奴不会有危险,她为何会哭的如此凄惨,因为上辈子的事,她心中永远的痛,让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会受到任何一点委屈,哪怕这完全就是孩子自找的。
  只是想想,她都要难过死了。
  而这个联想,也让萧昶更加阴郁,上辈子的事,不仅是她的痛,也是他的,更是横在
  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泣奴这孩子,居然让她如此担惊受怕,还是责罚的次数少了。
  温热的吻落在她脸上,泪水被慢慢舔下,与苦涩一起被吞入他的腹中,面纱轻飘飘的落下,崔湄茫然低头,看到面纱里卷着一条狰狞的如人皮一样的伤疤。
  昨夜淋了雨,她没顾得上用胶水加固,现在又哭个不停,这东西粘的不牢靠,就掉了。
  萧昶居然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并未惊讶她没有毁容,深色一如往常,心疼的模样在她毁容和未毁容时,崔湄也无所谓了,她毁容的时候,他都如此沉迷,完全是不肯放手的样子。
  “他会没事的,我会把他找回来,给你赔罪。”
  这几年,崔湄从未哭的如此惨烈过,泪珠未干,她拉着萧昶的衣袖:“不要,不要苛责孩子,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娘的,没尽到责任,莫伤他,他只是以为我不爱他,才不想要他,一时生气跑掉了,把孩子找到就好了。”
  “知道,别担心。”
  因为情绪处于崩溃之中,她竟也允许他亲近她,抚慰她。
  不过一个小小村子,早就被控制住了,哪怕崔湄现在露了真容,坐在那里崩溃哭泣,也没人敢探头探脑出来看。
  她生的,实在太美了,暗色的荆钗布衣,丝毫掩盖不住天姿国色,村里可不止有良善的人,还有好些二流子,若是她先前露了如此美貌,那些男人定然春心浮动,哪怕下狱也得一亲芳泽,若能占到便宜,没准知县大人还会判给自己做媳妇儿,便是不做媳妇儿献给贵人,还不知要得多少赏银。
  暗处有人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下一刻就人头落地,轱辘轱辘,溅出一地鲜血,有人尿了裤子,晕倒过去,这一切都是默然发生,一点声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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