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愧是耶索普,就算脑子不行了,身体照旧灵活。话说既然这么厉害就快给我清醒一点,还往前跑个大头鬼啊!
  不行,回头的躺椅我要镶金的。
  手上再次执弓,搭上铅头神箭射出去——从无偏差的神箭没进他的身体,终于赶在他迈进更深的树林前让他停了下来,缓缓地往下跪坐,身体歪着倒在地上。若在他清醒的时候,铅头神箭未必能对他起太大作用,幸好他大脑被影响了,连着对我的能力抵抗力也下降了。
  刚要松一口气,夜的巨人又一次伴着轰隆雷鸣睁开眼睛,一瞬如白昼的亮光下我看到耶索普身前的树林后竟是一道悬崖,而他侧躺在悬崖边一块松动的大石头上,在暴雨的冲刷下马上就要向崖边坠去。
  我低低骂了声,拖着超负荷运转的身体冲上去赶在坠落前抓住他的手,被重力往下一带也跟着落下去,另一只空着的手赶紧抓住崖壁的岩石,背后长出金色小翅膀扇动着借上一点力。手上坠着个不知道多少斤的男人,大雨还在不断地注水,感觉自己像背了座山似的重。
  身体在飘摇中不停地往崖壁撞,手上抓着的耶索普也跟着撞,不知道哪一下撞到了头,他竟然清醒了,睁着眼茫然又惊惑地望着我,扯着嗓子问:“奈奈生,我们怎么在这里?这是在干嘛?老大搞的什么整蛊新游戏吗?”
  “是,是新游戏!”我也大叫道:“所以劳烦你快点爬上去好不好?我要撑不住了!”
  耶索普松开我的手攀住了崖壁,三两下爬到和我平行的地方,只差一步就能上去了——我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睛又慢慢变得茫然,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几乎用吼的在他耳边叫道:“保持清醒——!”
  眼看这么喊不管用,混沌的大脑飞速运转,不管不顾地瞎扯道:“再不保持清醒你屋里珍藏的枪我就全拿去卖破烂!然后拿卖来的钱去娶你老婆!”
  “不能动我的枪!也不许动我老婆!”就这么一通胡喊竟然真把他的思维拉回了一瞬,扒住了崖边趴上去,然后身体就又被攫住,神经兮兮地还想往回跳,我赶忙化出一根箭插进他身体里,又辟了个手刀,他终于又不动了。
  可是情况似乎没比刚刚好多少——我一手扒着崖壁,一手按住耶索普的身体不让他往下滑,没什么用的翅膀收了起来。大雨渐渐小了些,雷鸣声也不再炸得人耳朵嗡嗡响。要是在平常,凭我现在的力量,单手把耶索普托上去再自己爬上去并不难,可这会儿一是体力耗得差不多了,二是脑子越来越不灵光,好像马上也要像耶索普似地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低头看了眼身下,直耸耸的峭壁不知道到底多深,下方全藏在黑暗里,阴气迫人。黑洞洞的崖底静得沉沉的暗黑,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倒好像能看到黄泉在崖底流淌。想到村子里漂亮女巫的话,难道这山里真有什么山神?并且还兼职了死神不成?
  这片黑暗,总有种让人想跳进去的魔力,我猜测所有那些进了山却没能回去的人可能都是奔向了这死寂之神的怀抱,剥离了灵魂的躯体成了疯狂的黑暗朝圣者,头也不回地投进奔流的黄泉,剩下的灵魂只能永远在黑暗的崖底徘徊,托呜咽向上的风声送去这一生不甘的哀号。
  我挪开目光,不敢再看,生怕自己想不开也跳下去。我是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开三周目,可是还有个耶索普。况且这崖底也不知道有什么,万一死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又要多一个心理阴影,怎么想都不值当。
  系统的唤醒功能效果越来越弱,向我解释说:[亲这边一直在用声音直接刺激你的大脑,效果比你喊耶索普那种好几十倍,但这个地方那种神秘力量的效果最强,你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撑住,加油哦,亲亲]
  意志力。意志力。我默念道,努力去想心爱的的蛋糕瓜子花生米贝壳海螺椰子汁,还有雷德佛斯号的小阳台,大海上初升的明月与朝阳,以及那个有点可恶的死活不肯喜欢我的贝克曼。
  一只手忽地抓住了我扒在崖壁上的胳膊,我茫然地抬眼去看——以为是做了梦,或者是临死前回光返照地有了幻觉。不然,怎么刚在心里点他名字,他就出现在眼前了呢?
  划破长空的闪电照亮了他沉静的脸庞,黑发湿漉漉地黏在颈侧,唇瓣抿紧,关住那些沉沉的喘气,目光锁链似地拽住我,好像要把我拖进身体深处似地疯狂又执拗地望着我。
  “抓住我,奈奈生——”他仿佛是哀求一般地在说着。
  第29章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落下来滴在手臂上,黑夜里只有那双眼睛是亮着的,好像一匹野外孤狼眼中幽幽的冷火。他另一只手把耶索普拽上去,我空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臂,他用力把我拉上去像要把我揉进身体里似地抱住我,下巴搁在头顶轻轻摩挲,一声声地唤我的名字。“奈奈生……奈奈生……”
  这一天两夜在孤寂的山里奔涉,因为心里挂记着要拉住耶索普,虽然有点怕,但一直努力压着。这时候待在贝克曼坚实宽阔的怀里,听着他剧烈狂乱的心跳声,那些黑暗里白雾中冷冷窥视的目光,那些怎么也甩不掉的如影随形的无声叹息像是终于找到机会钻回我的脑子,心里涌上阵阵后怕。
  我跪坐在地上回抱住他,平复了一会儿,轻轻说:“贝克曼,我没事。”明明陷入危险的是我,却觉得他比我还要怕,甚至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非要抱紧了我才能平复。
  雨还在稀疏地下,雷声慢慢停了,闪电也不再作怪,沉沉的夜又静下来。
  等呼吸平顺了,贝克曼又捧起我的脸细细地看,我也看着他——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我们靠得很近地去看彼此,谁都没有再说话。明明只分隔了一两日,倒好似过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
  我忽然想起来,“和你一起来的人呢?”
  “这里太诡异了,在半山腰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那你呢?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到那种奇怪的影响?”
  “我没事。”他安慰似地说道,又问我:“你呢?”
  “我的果实能力多少能对抗一下。”我随口扯了个谎,觉得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察觉到他在我手下僵硬的手臂,我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他很轻很轻地呼吸重了一点点——虽然微不可见,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摸到的液体原来不是雨,是很粘稠、很粘稠的鲜血。
  我按住他想抽走的手臂,低头凑近去看。手臂上两道十字交叉的伤口深可见骨,渗出的汩汩鲜血有着浓郁的腥甜气味,因为雨的冲刷我竟一直没有闻见这近在咫尺的味道。
  我拉住他,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认那不是两道伤,而是层层叠叠的伤口聚成了两道,他分明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一道划得无处下手了又换个方向接着来。
  也是,没有系统的帮忙,想保持清醒只能这样了。虽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很心疼。
  他叹了口气,还在温柔地安慰我:“我没事的,这点伤不算什么。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我点点头,正要起来,却在视线侧前方瞥见一朵风雨中傲然挺立的白色灯笼状花朵。在细细的雨丝下,她正像个朦胧的仙子般向我悄悄招手,又好似温柔而悲悯地笑了下。
  我赶紧拉住贝克曼的衣角,“是灯笼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贝克曼要去摘她,可灯笼花就长在崖边。我担心他会被那个神秘的悬崖迷惑,抓住他的手一定要与他同去。
  “要是真的掉下去了,我们就死在一起。”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书上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倘若我们果真死在了一起,尸骨交叠,还不知道是多久才能修得的缘分。那听起来也很不错,说不定等下周目,看在我们同死一场的份上贝克曼很快就能喜欢我了。
  贝克曼捏住我的手腕,黑夜掩住他的神情,良久,他很轻很轻地说了声:“好。”
  我们把还昏迷着的耶索普(不知道是不是最后打他那下太重了,真抱歉)挪到一颗树旁,贝克曼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小截绳子将他的手腕和树干绑紧。这样就算我们采花时他醒了,也不至于一头扎进黑暗里跳下去。
  雨小得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风声也放轻了,踩在柔软泥泞的杂草地慢慢往崖边靠,一股很淡的清甜花香扑上来,大脑随之清明了些许。我抓紧贝克曼的手,紧张地提醒他:“千万小心!”
  贝克曼回头对我笑了下,这么危险的时刻,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从容不迫,甚至算得上心情尚佳。他用力回握住我的手,炽热的温度从手心攀到心脏,他低低地说:“别怕,有我在。”
  身旁咫尺间的死亡之崖如同一只暗夜里埋伏的巨兽,崖底的死气一波波浪涌上来试图把还清醒的人卷下去,隐匿着的血腥牙齿随时等着咬上来。系统在脑子里唱《忐忑》给我提神,但把我唱得更忐忑了,要不是贝克曼还在,我非得痛骂它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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