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赵溪一拉马缰和陈昭并马前行,她也有疑惑想不明白。
  “主公第一日前往拜会田丰,彼时他明明就在家中却托病闭门,不肯相见。我觉得那日便已能瞧出他似乎并无与咱们相见的意愿。”
  陈昭挑眉侧头:“你想问我为什么第二日第三日还要上门自取其辱?甚至还损失了一匹好马和好些珍贵孤本?”
  赵溪点头又摇头:“我略能猜到几分。这般行事对外可为主公博一个礼贤下士、敬重贤才的美名。”
  但是这肯定不是自家挚友兼主公的全部考量。
  “作秀给旁人看,博好名声是其一。”
  要顾及身后步卒,军队前行的速度并不快,陈昭双手拉着缰绳搁在马背上,面上并没有多少可惜,甚至还有些戏谑。
  “我三顾田府,又以千金相赠,还特意打听出他的喜好送上珍贵典籍,你觉得太过郑重?”
  赵溪面露愠色:“太郑重了,田丰是早年有些薄名,可如今已经辞官在野,这冀州里上上下下多少官员,哪个愿与他多有往来?他现在不过是无人问津之身,居然还敢在你面前摆起架子,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
  虽说平日里在旁人跟前,赵溪装出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可此刻唯有她与陈昭二马在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便再也藏不住,她牙齿紧咬下唇,脸颊也因愤怒泛起了红晕,显然也生气了。
  毕竟这是真十五岁的女郎。
  陈昭盯着赵溪脸颊上气鼓鼓突出来的一小块软肉,了然打趣:“吾友之美我者,私我也,阿溪生气了。”
  赵溪过了一会说:“我不想旁人轻视你。现在田丰对你避之不及,可以后他肯定会投入旁人麾下,那个人就会觉得他比你强。”
  “这就是其二了。你都觉得我对田丰太过重视,那田丰自己也必定清楚。”
  陈昭不紧不慢道:“还有谁能比我更渴求田丰之才?他若不在我麾下,日后必投敌营。彼时,天下皆知我曾以厚礼相邀,他新主可有这等魄力,不计前嫌重用他?”
  反正袁绍肯定会计较,袁绍是出了名的多疑少信。
  再者,田丰和许攸后期都对袁绍不满,许攸因与曹操有旧交,还能一气之下投奔曹操,田丰却孤立无援只能待在袁绍身边留下一句“今战败而羞,吾不望生矣”的悲叹,落得个凄惨被杀的下场。
  若是田丰也有另一个主公人选,他会心灰意冷老实等死还是毅然决然投奔新主呢。陈昭很感兴趣。
  陈昭挑挑拣拣把能说的部分尽量通俗易懂简化解释给赵溪听,最后总结:“要做大事就需目光长远,丢些脸面、损失些钱财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赵溪似懂非懂点点头。
  陈昭说:“你已经学得很快了。瞧瞧,你比什么都不愿意学的某人强多了。”
  陈昭扬起下巴侧头点了点,赵溪顺着陈昭指示的方向看去。
  罗市怒气冲冲驱使马匹绕着这千余人的队伍绕圈。
  唾沫星子横飞。
  赵溪深以为然点头,评价:“罗渠帅同我叔父一模一样。”
  让人很不放心。
  已经是五月初了,立在道路两侧的光秃秃土坡如今已经长满了野草,广宗城亦是今非昔比,城墙上旗帜猎猎,士卒往来巡逻,守卫较之前森严了数倍。
  不停有成建制的黄巾军列队穿梭于其间,进进出出的脚步匆匆忙忙,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广宗城内。
  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张角就仿佛苍老了五岁,几根白发从葛巾边缘冒出,他的脸上也带着一股疲惫。
  他见到陈昭的一句话就是:“颍川军报,波才兵败。”
  “皇甫嵩趁波才不备,火烧连营,大败我军。”
  这是张角对陈昭说的第二句话。
  陈昭站在书房中间,沉默不语。她能感受到张角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离开广宗之前陈昭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张角表情复杂,他重复了一遍陈昭离开之前告诉他的那句话。
  “天干物燥,波渠帅应当小心火烛。”
  【皇甫嵩兵分两路,火烧连营,兵大败,走阳翟】
  这是波才送来的战报,波才营帐扎在草地附近,又遇上大风天,被皇甫嵩两面夹击,以火攻偷袭,兵大败。
  皇甫嵩已经收复了颍川,派兵去进攻南阳了。
  张角展开军报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惊讶于波才溃败的迅猛之势,而是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蓦地想起陈昭临别之际留下的那句话。
  “这是地公将军命我带给您的信。”
  陈昭在张角的注视下镇定自若的从袖中掏出一片单薄的帛书,递给张角。
  那封帛书被张角随意塞入袖中,他轻飘飘道:“已经不必看了。”
  天生神将或者能通鬼神,无论哪个,都足以让他下定决心了。
  “卢植大军已经进入冀州,不日就将抵达广宗。我欲亲自挂帅迎击卢植。”
  张角望着陈昭,询问她的意见:“你认为如何?”
  陈昭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张角苦涩闭了闭眼,有时候他真不喜欢他洞察人心的本事。
  比如现在,陈昭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是张角却已经知道了陈昭的回答。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张角询问:“若是你带兵迎战”
  “我?”陈昭睁大眼睛指着自己。
  她打卢植?就是公孙瓒和刘备的老师那个卢植?
  要是被逼到生死存亡的份上背水一战也就罢了,可现在张角还活着,她站出来干什么。
  她连黄巾军兵败之后自己往哪跑路都想好了。
  “我如今作战的本事胜过卢植的弟子,我之老师的本事必定也不在卢植之下。”
  陈昭想到如今还在幽州卖草鞋的刘备,胸有成竹。
  她欺负卖草鞋时期刘皇叔的本事还是有的。
  张角无奈摇了摇头:“罢了,我也未必会输。”
  陈昭心中长舒一口气,请缨:“弟子愿意带一队人马接应老师。”
  边说边走到挂在墙上的舆图之前,熟练在舆图上圈出一地。
  “此处有一山谷,名曰困虎谷,狭长而窄,适合伏击。”
  张角仔细端倪片刻,皱眉:“此处并非必经之地,卢植远道而来,必定会防备我军伏击,选择绕开此道。”
  陈昭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道:“很适合逃生,敌军不敢追击,若是敌军穷追不舍,我军可在此处事先埋伏拦截敌军。”
  她小心翼翼瞥着张角。
  张角沉默许久方才问:“你为何对逃跑这么积极?”
  这像话吗?仗还没打就先规划好逃跑的路线。
  “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陈昭冠冕堂皇道:“这般难道老师心中不觉得安稳吗?”
  张角没法反驳。
  陈昭回到久别的府邸,得到消息的沮授早已在此等候。
  沮授满面焦急迎上来,不等陈昭坐下就匆忙开口:“主公,咱们先前商量过局势”
  “我知道。”
  陈昭冷静道:“你安排好人,先把将士家眷分批送往青州平原郡,那里有人安顿他们。”
  “不着急。”陈昭低声喃喃,“朝廷可并非铁板一块。”
  第23章第 23 章:我快死了?
  烈日高悬,刺得人睁不开眼。
  卢植选择驻军在大陆泽五十里外。
  “大陆泽处驻守的黄巾贼将为何人?”卢植站在舆图前,部署军事。
  营帐中站着数个将领,各个披坚执剑,等候卢植调遣。
  “应当是那人公将军张梁。”一将沉声道。
  另一将补充:“或者是那黄巾贼首张角亲至。”
  卢植思量片刻,认为张角手下的黄巾贼皆是流民,不会是他所领北校五军精锐的对手。
  “张角必定认为我等外来之军,会先安营扎寨休息。”卢植立刻决断,双目炯炯有神,斩钉截铁。
  “既如此,我等便反其道而行之,不必安营扎寨,直接大军前压,把黄巾贼逼回广宗!”
  战场上血肉横飞,黄巾军一溃即败。
  这些由流民组成的黄巾士卒在体型上就比东汉精锐的北校五军将士小上一圈。
  北校五军以锐不可当的精锐骑兵作为先锋,冲锋在前。黄巾军却根本没有与之匹敌的精锐骑兵来抗衡,黄巾军直面呼啸奔腾而来的战马冲击。骑士驾驭战马冲入黄巾阵中,惨叫声便此起彼伏响起。
  兵败如山倒。
  “大兄,你先走!”张梁一抹脸上鲜血,杀气腾腾挡在张角身前。
  张角被簇拥在黄巾精锐之中,望着被骑兵凿穿的军阵。
  黄巾士卒的头颅和他们表明身份的黄巾一起滚落在血泊中,他看到一个他能叫上名字的士卒肩膀上贴着根本不能抵抗刀剑的符箓悍不畏死冲向敌军,下一刻滚烫的鲜血就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
  “撤退!走困虎谷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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