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陈登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曹劭自觉自己全都能答对,傲气更胜,注意到陈登的身影,脑子一热,往日被旁人处处与陈登比较的旧恨冲昏了头脑。又见陈登面色如常,心觉陈登没答好,抬手就拦住了陈登。
  “此非我徐州淮海之杰陈元龙吗?为何郁郁寡欢?”曹劭故作担忧,“马有失蹄再所难免,元龙误要因此丧气啊。”
  和他堂兄曹豹一般愚蠢。
  陈登淡淡瞥了曹劭一眼,连直视都懒得直视他。
  第107章 第107章
  见陈登都不搭理自己,曹劭气得牙根都要咬出血。
  “实在狂妄!”曹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愧是湖海之士,不愧是陈家元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赞叹。
  曹劭生气扭头,只见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士人正望着陈登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钦慕。他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汝方才言何?”
  他的跟班居然也崇拜陈登!
  “陈元龙骄狂自大,仗其豪气,侮慢士人,实在过分。”此人被曹劭一问,顿时换上了一副同仇敌忾的姿态。
  他不过是个小族子弟,只能攀附曹氏,可得罪不起曹劭。
  第二门考试是数算。
  这科并非单纯考计算,而是结合民生实务。画一片不规则土地,命计算土地面积计算,用于征收田税;抽出彭城五年前的粮仓记录,计算粮食储存、运输损耗……
  曹劭暗自松了口气。得知要考数算后,他特意寻来《九章算术》研读。这类书虽冷门,但曹家藏书丰厚,到底还是找着了。
  考完出来,曹劭志得意满,正昂首阔步往外走,忽见前方人群一阵骚动。迎面走来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凝波,肌肤胜雪,唇若点朱。行动时环佩轻响,暗香浮动。
  原本喧闹的考场顿时一静,继而议论声更甚。众士子纷纷挺直腰板,高谈阔论起来。
  曹劭轻咳一声,故意提高声音对随从道:”那道分田之题,你可算出......”
  他特意挑了最难的题目来说。
  ”唉,我家连本数算书都没有......”随从垂头丧气。虽说家中藏书百余卷,却尽是经史子集,这等实用之学反倒没有收藏。
  貂蝉停住脚步,往这边看了一眼。
  曹劭感受到貂蝉的视线,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回去定要禀明主公,必须加强青徐二州官员的数算培养。貂蝉缓步从众人身旁走过,目光低垂,耳畔却清晰捕捉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这份数算试题本不算难,稍通数算者都能答个七七八八。可令她震惊的是,竟有如此多人连《九章算术》都未曾读过。这部早在高祖时期便已成书,宣帝朝又经重修,流传数百年的典籍,在士人间的普及竟仍如此有限。
  那些靠钱财买官的酒囊饭袋,早被主公一纸诏令尽数罢免,如今留下的都是举孝廉出身的官吏。但今日观这些应试士子的水平,以小见大,恐怕那些在任官员的实务能力也堪忧。
  就是把妨碍税收的士族豪强都挪走了,让官吏蹲在田地边上收税,他们都算不清该收多少粮税。毕竟田地不都是横平竖直的规则图形……毕竟田亩哪会都是规整的方形?今日同场应试所见,貂蝉甚至怀疑,这些未来的官员中,怕是连圆形田地的赋税都算不明白,更遑论那些歪歪扭扭的不规则田亩了。
  再说修筑水渠、城墙这等工程,这些只读经义的士子们,真能算准用料多寡?看得懂营造图纸吗?
  貂蝉忧愁叹息一声。比较起来,吕布居然都算聪明了,吕布都还能算清军需多少呢。
  一想到自己日后共事的同僚连吕布都不如,貂蝉便觉得焦虑万分。
  这些人怎么不认真学习呢?就这点本事怎么辅佐主公统一天下!
  还厚着脸皮在这吹嘘交际,有这半个时辰的工夫都够去多做两道数算题了。
  貂蝉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了一圈,恨不得把这些可能在主公麾下效力,却不知勤学提高自己的家伙都压入牢狱,学不会就不给饭吃。
  不知为何,在场不少人忽觉背后一凉,狐疑扭头去看,却只看到一角如流云般的袂裾。
  考试连考两日,首日考经义数算,次日考策论杂务。
  翌日一早,陈登早早来到考院外,考院还未开门,已经有不少人在院外等待了。
  “元龙兄。”
  一声清朗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陈登回眸,见是一个身着素衣的陌生青年,微微诧异。徐州大半青年才俊他都认识,此人瞧着气度不凡,他却没有见过。
  想必是远道而来的应试士子。虽说科考之士十之八九都是徐州本地人,但偶尔也会有闻风而来的外州学子,只是为数不多罢了。
  “下邳陈元龙,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说来奇怪,甫一照面,陈登心头便涌起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意,仿佛......他们曾并肩渡过什么劫难一般。
  这没来由的熟悉感,让素来不喜欢骄狂的陈登愿意出言结交。
  陈群拱手一礼:“颍川陈长文。”
  陈登:“……”
  他忽然明白那股莫名的亲近感从何而来了。那位强行攀亲的昭侯,可不就是自称出自颍川陈氏?
  陈登曾仔细推敲过此事。以陈昭这般死皮赖脸认亲的做派来看,恐怕连”颍川陈氏”这个出身都有水分。十有八九,颍川陈氏也是运气太“好”,偏巧和昭侯同姓,又因名望太盛,才平白摊上这么个亲戚。
  莫须有的亲缘关系让陈登迅速和陈群熟悉了起来。
  “此次科考,元龙兄可有把握?若是你我名次不佳,让旁人拔得头筹,只怕小姑母又要责怪了。”陈群语带调侃。
  陈登闻言一怔:“昭侯竟是长文姑母?”
  那岂不是和陈群父亲一个辈分,陈群之父陈纪是颇有名望的大儒,陈登也听闻过其名字。
  忽然多出来一个比其长子年纪还小的亲妹,好怪。
  陈群敏锐地从陈登的反应中捕捉到什么,眉峰微挑,顿时了然。
  那日他可是亲耳听着陈昭喊陈珪“兄长”,为此他还背地里笑了好几声,颇有“倒霉蛋不仅他一家”之感。可看陈登今日模样,竟然不知道陈昭是和他爹称兄道妹。
  这就有意思了。
  “何止是在下之姑母,亦是元龙兄之姑母啊。”陈群慢条斯理欣赏陈登如遭雷劈的表情。
  陈登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此事...家父从未提及。”
  “无碍,现在知晓也不晚。”陈群一想到被安排一堆脏活累活的不仅自己一人,心情迅速好起来。
  正当陈登思绪纷乱之际,考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监考官站在台阶上高声道:”诸位考生,依序入场!”
  陈群轻拍陈登肩膀:”元龙兄,该进场了。”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考完不妨同去拜会昭侯?毕竟都是自家人。”
  陈登勉强定了定神,却见陈群已施施然走向考场。他暗叹一声,心知这场科考怕是要在满腹疑惑中进行了。更麻烦的是,考完之后,恐怕还免不了要面对那位突如其来的”小姑母”……
  策论题目并不难,只有“增加粮产”“安抚流民”两道题。
  陈登在打算入仕之时就有意典农校尉一职,对该如何增加粮产早有筹谋,作答十分顺利。
  另一边的曹劭则没有昨日那般轻松了。他熟读经义,可一碰到实践题就无从下手,只能根据读过的书写上几句”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
  一场试考完,众人如流水一般自考院中涌出,不同于昨日的意气风发,此刻士人的沉默里浸透着惶恐。
  这些人有治理经验的没几个,大多都是埋头苦读经义,偶尔还做点孝顺长辈的事,比如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啊什么的赚名声举孝廉。如今要他们经世致用,大多数人都一头雾水。
  一个半时辰后,看着空荡荡只有一段字的杂务考卷,曹劭流出了一头冷汗。
  【若汝至东周,择诸子百家之一,汝为何家?能为何用?择一史事而用汝】
  还贴心附带了一个例子,是荀彧所写,以荀彧口吻讲述他会如何辅佐霸主,儒法结合辅佐荀子创立学派。
  曹劭颤抖提起笔,写下“儒家”二字,而后长久沉默。
  他的水平让他能感觉出陈昭出这道题的意思不是让他写“跟随圣人传道”,毕竟这科叫做“杂务”而非“经义”。
  这和他昨天做的经义试卷难度差别也太大了吧!
  陈登读了数遍题目,从容下笔。
  “愿从墨家,修建水利,或可主持修建郑国渠,或修建淮河、泗水之水利……”
  他喜欢修水渠,对修建水利也有自己的看法。
  徐州地势低洼,易受淮河、泗水影响,近些年天下间干旱多过洪水,四处灾祸横行,徐州还能较为平和,依靠的就是星罗密布的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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