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黎清雨敛眸,神色间直勾勾停在吴桐脸上,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吴桐耸搭着眼皮,淡淡看着黎清雨,扯着嘴角一笑。
“法则崩坏前,人族的领地是最大的,实力也是最强的,妖族哪怕有准仙之上的沈枝意,那也抵不过整个人族的战力。
但加上魔族的助力后,三族之间形成了平衡之势。
正是因为如此,法则崩坏后,结界大范围落下,原本占尽天时地利的一方反倒是成为受损最严重。
很多宗门的长老,自知成仙无望,寿命也即将到头,索性冲上那云霄,逸散了自身修为,以命补天,效果却微乎其微。
准仙凋零,人族修士众多,资源却是愈发匮乏,一边要护着一边还要抢着,到最后竟是连半仙都是寥寥无几。
妖族却是完全相反,弱肉强食下,修为差的不是被吃了,就是逃了,所以折戟口才会出现这般情况。
最大的两方势力都被法则拖入泥潭,原本在夹缝中生存的魔族,却是异常团结。
他们世袭传承,阶级本就清晰,所在地域又是极其特殊,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很快便调整好,并且渗透在人妖两族,拨动局势。
这般情况下,你若是沈枝意,现下摆脱了困境,重新整顿妖族后,会做什么?”
吴桐神情疲倦地靠坐在竹椅上,看着前方竹叶舞动着的身影,笑的从容。
“所以沈枝意的立场很重要,她与白岳山以往是有些交情在的,所以我问你,也只是想知道白岳山是如何布局的,当然你不愿讲也没关系。
我也只是杞人忧天,沈枝意的心思,没人能猜得到,若是按照常理出牌,那就不是沈枝意了。”
黎清雨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关于白老头的事,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白老头和沈枝意很熟吗?”
吴桐轻阖双目,嗓音疲惫而疏淡。
“当然熟,白岳山谋划一生,算来算去,不就是想把沈枝意拖入局中。”
他顿了顿,忽而抬眼,眸中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危险韵味,本是慈祥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审视的味道。
“白岳山叫你去杀沈枝意,只是去杀沈枝意?你又如何能杀得了沈枝意?
这般痴人说梦的手段,我瞧不出什么转机。
只是昨日看到你守城之时,心底还是有些遗憾。
你的确是修仙的好苗子,这般送你去死,我都有些不舍了。”
一旁扇动的蒲扇突然停了下来,本是静静熬着药的女孩,猛地抬头看向黎清雨,神情慌乱了起来。
黎清雨微微皱了皱眉,垂下了眼帘,神情寡淡得近乎冷漠。
“仙长这是何意?”
吴桐哂笑,递过来的视线耐人寻味。
“你想换条活路走吗?”
他屈指敲了敲桌子,悠然扭头看向一旁的宝珠,眸色沉的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还有你,麒麟阁,你想要吗?”
先前还在催促着黎清雨早点动身,字里行间皆是大义的准仙,寥寥几句话,立场却完全变了味道。
猝不及防间惊的黎清雨僵在原地,吴桐难道真的叛了?这般赤裸裸说出口又是为何?
是在试探还是当真打算将她们留在这里。
难道他受伤是假,试探自己的伤势是真,所以料定了至少今晚他依旧是站在顶端的存在。
沈枝意的出手给他带来危机感,所以在折戟口迎来短暂的安定后,吴桐便要趁着现在着手内部的事情。
若自己的答案不是他要的,他会出手吗?
黎清雨眼底顷刻掀起惊涛骇浪,不到一眨眼间便风平浪静,她想赌一把,赌一把自己的直觉。
“仙长终点就在那里,无论是怎么走都是对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走?”
“凭本心而走。”
“你杀不了沈枝意。”
“总要试一试。”
吴桐沉默了下去,眼神落在空中,余光向一侧自然扫去,静默了半响,挥了挥手。
“孙砚南,你这师妹,我可说不通。”
月色清辉倾泻,竹林雾色散去,空气波动出实质的纹路,一道修长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院落,清清冷冷却铮然凛冽。
“清雨,好久不见。”
第42章
深蓝云绣锦袍,月下发丝如墨,以玉簪冠起,清秀俊朗,他就那样静静站在庭院里,紧抿着薄唇逸出淡淡笑意。
“师妹,我很想你。”
黎清雨皱起了眉,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
毕竟是同门,出门在外几分颜面还是要留给他的。
“你呢,可曾想过师兄?”
得寸进尺是孙砚南一贯的作风,那深情款款的眼神望了过来,好似两人是分离许久的眷侣,终于破镜重圆。
啪嗒——宝珠握着的蒲扇掉在地上,又被飞速捡起,震惊地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一晃十几年了,咱们婚事还没定呢,过来让师兄好好看看你。”
黎清雨咬了咬牙,一忍再忍,最后脸色彻底寒如万年的冰雪冷了下去。
“你来这儿作甚?”
“任务啊,杀了这老头,就是我最后一个任务。”
“为何不动手?”
孙砚南嗤的笑了起来,眼神看向吴桐,眉眼舒展间露出灿烂的笑颜。
“谁说我没动手了?我嘎嘎打好吧,一个人打不过,我就摇人打,打群架,师兄为了营里哪一次不是肝胆涂地,挽起袖子就是干!”
孙砚南快走了两步,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托着脸直勾勾盯着黎清雨,一脸的委屈。
“师妹,你还没说你想我了,这可不行,我们同门之间是要相互友爱,相互尊敬,互相扶持,白头偕老的。”
黎清雨目光在孙砚南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吴桐,瞳孔不经意的一缩,品出些阴谋的味道。
“妖族那个黑衣人是你?”
孙砚南神色夸张的一愣,突然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害羞地开了口。
“别夸我。”
“我没有夸你。”
“也别崇拜我。”
“我没有崇拜你。”
“我就知道无论我在哪里,你总是能留意到我。”
“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垮下来了,刚才还清冷矜贵的孙砚南脸色彻底垮下来了,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
他笑眯眯地盯着黎清雨看,丝毫不掩饰眼底热切的打量,闷声低笑。
“你以前没这么聪明啊,快和师兄讲讲,到底是怎么长脑子的,不过十年而已,真是稀奇,家里的傻姑娘都能开了窍,这可不容易!”
黎清雨嘴唇微微颤了下,神色越发薄凉起来,几乎是瞬间一抹狠厉的光射出,小巧的飞刀贴着孙砚南脸颊划过,带出一串血花。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引得师妹不开心了?”
孙砚南一脸惊恐,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顺着皮肉破裂的口子,将脸皮撕扯下来,随手一扔。
再抬眼,依旧是完好如初的少年郎。
他嘚瑟地冲着一旁已经看呆的宝珠扬了扬眉,语气戏谑。
“怎么样,我这张脸不错吧,别盯着我那不值钱的小师妹,多看看我这少年郎,深情又专一,你可以考虑考虑。”
宝珠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实在接不上话,求助似得看向黎清雨。
黎清雨叹了口气,冲着宝珠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自己,而后头也不回得往出走。
再和这种疯子聊下去,保不准先疯掉的是谁。
“这就走了?折戟口的事你不管了?师兄还没有与你追忆往昔呢,你倒是等等师兄啊!”
话是这么说的,但孙砚南丝毫未动,姿态懒散地向后轻靠了下,眼神悠悠停在她背影上,唇边的笑意扩散。
“师妹,你见白岳山了吗?他死了吗?”
黎清雨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孙砚南,神色隐匿在黑暗中,晃出一抹杀意。
“你不是学了白老头卜卦的术法?
不如给自己算算,我看你印堂发黑,约莫没剩多少时日了。”
一阵爽朗的笑意从身后传来,孙砚南生怕黎清雨听不到,肆无忌惮地喊着。
“师妹,我这脸——是假的啊!!!”
抑制不住的杀意在山中蔓延开来,长剑从黑暗里刺出,又被孙砚南轻描淡写地打了回来。
黎清雨沉着脸,眸底晦暗不明,冷的瘆人,她抬眼与孙砚南对望,沉默了半响,还是扭身离开。
是有这么一个师兄,姑且算是师兄吧。
毕竟他自称自己是白老头的儿子,但白老头从未承认过。
无生营收养孤儿,培养孤儿,再把一群孤儿丢在秘境里厮杀,活下来的做刺客,死了的也就死了。
每五年这么筛选一次,留下的那一个,才算是被营里接纳的新人。
而孙砚南就是第一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自那以后,他性情就变得极其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