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责罚倒是不必,本来就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你说是吗?”
  秋文乖乖噤了声跟在我身后,似乎就这么轻易地放任我了。
  观雪轩里仍旧十分平静,和我们离开之前并无什么不同,我环顾了一圈,却什么怪异之处都没有发现。
  我微微皱起眉头,难道是我猜错了,那个大夫其实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少爷,还有什么问题吗?”秋文轻声问道,言语中已不见丝毫慌乱。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坦然地对着我,看不出任何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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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卧房和书房中转了一圈,然后径直朝着偏院处走去,秋文也没拦着我。我几乎把偏院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闹得人心惶惶,也没看到我想找到的人。
  “少爷找也找过了,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秋文微微一笑,很是客气地问我。
  我没搭理他,随手指了一个在一旁不敢说话的下人,“大壮呢?”
  他瑟缩地抬了抬眼,不太敢看我,“回少爷,不,不知道。”
  “那有外人进观雪轩吗?”我盯着他。
  “没,没有。”他飞快地摇了摇头,极力否认道。
  “少爷不是来找东西的吗,怎么又找起人来了?”秋文十分诧异地看着我,我却在他的眼神中隐隐看出了些微戏耍的快意。
  “大壮去哪儿了?”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他轻描淡写地笑道,“少爷您这话可说的奇怪,我整日尽职尽责地跟在少爷身边,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下人,说不定被叫到哪处干活去了呢。”
  “你别装蒜,”我冷眼看着他,“那大夫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他们去哪了。”
  原本我是不太确定的,然而看到现在,我的猜测已有了九分把握。
  “少爷说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懂了,什么叫那大夫……”他原本还笑着,说着说着笑意便消失了,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您怎么知道他是个大夫?”
  看到他那副模样,我忍不住勾起嘴角,“那大概是我父亲忘了告诉你吧,他之前吩咐这个大夫来给我看过身子,当然也不止我,还有大壮,所以,我是识得他的。”
  秋文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我却想不合时宜地抚掌大笑,也不知是父亲忘记了,还是从没放下过对任何人的戒心,他并没有告诉秋文所有的事情,而秋文在一开始听到我问那大夫时,一时之间竟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才在我面前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却浑然不觉。
  “你却告诉我他是来给下人们看病的,你觉得我会信吗?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整个秋原山庄?”我厉声质问道。
  秋文大概也发觉了问题所在,他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却是自信满满地笑了。
  “这倒是我疏忽了,不过我奉劝少爷您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您还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惹怒庄主。”
  “我需要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轮不到你来说教我,不相干?”我怒极反笑,“谁告诉你他是不相干的人了?”
  他扫了一眼四周,周围的下人立刻全部整齐地退走,院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少爷可要慎言,庄主允许您带那个余孽回山庄已是对您最大的容忍了,别说只是废了他,就算庄主要杀了他,您也没资格说任何话。”他抬起下巴,有些怜悯地看着我。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叫废了他?
  现在的薛流风,和废了有什么区别,他们还想做什么?
  秋文一改人前殷勤世故的模样,眼中的不屑一览无遗,声音也尖细得有些刺耳。
  “您若是执意要因为一个魔教余孽和庄主对着干,即便您是秋原的少主,也得好好掂量一下,秋原不需要一个吃里扒外的继承者。”他嘲弄地笑了笑,“况且,现在应该也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开口大骂,心口却骤然一窒,我不由得闭紧了双眼,蜷低了身子。
  熟悉的抽离感和撕裂感一拥而上,甚至比之前发作时还要气势汹汹。
  ……怎么回事?还没有到月初,这是怎么回事?
  初春的暖阳中,我只能感觉到一阵又一阵凛冽的寒意,无论是内力还是生气,都在飞快地流逝当中,就好像下一刻,这个身体就不再属于我了一般。
  秋文似乎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
  我用力地睁开眼睛,他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我拼着最后一身力气用手扼住了他的脖颈,把全身所遭受的痛苦通通发泄在这只手上。
  他猝不及防被我钳制住,两只手试图扒开我的手,却只能让我的手捏得越来越紧,他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笑了。
  “带我去,不然,一起死。”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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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不知道……在哪……”他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带我过去。”我固执地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你松……松手……”他的脸色已经缓缓开始发紫。
  我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也不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仅仅只是不想告诉我,我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用最后的力气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一旦松开,我就再难有反抗的机会了。
  我还在与他僵持着,但内腑中的冲击却一直没有停歇,甚至开始变本加厉,秋文终究只是吃了之前没有防备的亏,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就迅速被他抓住了破绽,一个晃神他就挣脱开来,我被重重地推倒在地。
  他弯下腰用力地咳着,我想起身,发软的四肢却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忍痛撑住自己,抬头怒视着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凉凉地笑了。
  “少爷,您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办啊。”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听起来有种扭曲的诡异,我的眼前又开始泛白,他的身影变得漆黑又模糊,看不分明,却越来越近。
  “带我过去。”我尽力地睁大眼睛。
  他在我耳边轻笑一声,毫不掩饰他的轻蔑和不屑。
  “少爷,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就想威胁我,您自己都不会觉得可笑吗?”他朝后退了一步,声音大了一些,“既然少爷身体不舒服,那今日还是好生休息才是,我也好和庄主交待。来人,送少爷回房。”
  细碎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那一个个走出来的人,一步一步朝我靠近,我几乎已经能感觉到他们在我身后站定,伸着手想要碰我,秋文站在我面前,冷眼俯视着我,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深吸了一口气,剧烈的疼痛在无趣的重复之中让我短暂地习惯下来,我的脑子骤然有了片刻的清醒。
  不行,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也不知是从哪生出的力气,我倏地起了身,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踉跄着朝偏院门跑去。
  秋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有些气恼地叫骂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
  身后忙乱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心中急切,根本顾不上自己在往哪儿跑。
  秋文不知,但我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这和发作时相差无几的症状无疑和子母蛊逃不了干系,冯老头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的身体没出任何问题,这就意味着秋文并没有危言耸听,父亲真的打算对大壮下手了,并且可能已经得手了。
  为什么平静了这么久,在我以为父亲已经接受大壮的存在之后,他会突然动手?父亲又在怀疑什么,还是说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关于子母蛊的说辞。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更何况现在我根本没有时间,也根本想不通。
  我现在只想知道,大壮究竟被带到哪儿了,在我回到观雪轩之前,那个大夫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大壮带出来,所以我唯一能笃定的是大壮仍在观雪轩里,而其他的,我什么也想不明白。
  我不知道秋文所说的“废了他”是什么意思,我也难以想象他们会对他做些什么。
  他们还能对他做些什么?
  如果他如今的这副模样还不能被称之为“废了”,那究竟什么才算“废了”?
  内腑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我不知道子蛊将我的内力蚕食殆尽之后又会来夺取我的什么,我已经不剩什么了,那在我失去所有之前,我还能找到他吗?
  我不知道,我明明是不知道的,但我却又盲目地相信着,相信我能找到他。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人,我没有任何闲暇去对我迈出的每一步都仔细思考,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朝一个方向跑去,就好像离那个地方更近一些,我就更清醒一些。
  是……母蛊吗?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小院,缓缓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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