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这次少主倒是猜错了,属下曾经的师门功法特殊,长于龟息之法,极擅隐匿潜伏之道,老大那时候拿我可是没办法的。”、
  明明是说着令人自得的话,她的语气中却有着藏不住的悲凉,我心中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便没有仔细问下去。
  “大概是真的能帮上老大吧,起码那时候的我是这么认为的,老大也默许了我跟着他,之后老大当上暗卫长,我便顺其自然地进了暗堂,只不过,老大做了暗卫长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一起执行过任务,除非堂中事务,其余时候我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到老大了。”她叹了口气。
  “那你之后怎么就被安排来看管我了?”
  “少主言重了,属下可不敢看管您的。”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她尴尬地笑了笑,“这事说来惭愧,也许是因为自视甚高,直到被单独安排任务时我一直完成的不好,才知道独自做任务和跟着老大一起做任务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不甘心,就有些急躁,太想把任务做好反而搞砸了事情,闯了祸,进刑堂之前又是老大救下了我。”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到她说的这些,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慢悠悠地问她:“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已经足够秋拾滚出暗堂了?”
  廿四一惊,而后强装笃定地说道:“少主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你如何能肯定我不会做,你难道不知道,我并不太待见你这个老大吗?”
  她欲言又止,憋了好久才忸怩道:“因为少主您是个好人啊。”
  一瞬间,我以为是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才会听见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属下是认真的,而且老大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次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您别笑呀,属下真的是认真的!没有哄骗您的意思!是老大亲口说的!”
  “秋拾亲口说的?”
  “也算是亲口吧……”她挠头,“老大之所以安排属下到您身边,一个原因是觉得属下心浮气躁,有损自身功法,需要沉心静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说少主不会为难于我们,我们也不会因为犯一点小错就要受罚。”
  “这就能算做好人了?”我又不能理解了,“你就没有想过,你们之前从未在我面前出现过,也许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呢?就算我知道,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为难于你们?万一我对你们其实早就积怨已久呢?”
  “您虽不一定能将我们找出来,但属下可不信您没发觉我们的存在,事实就和老大说的一模一样啊,您确实也从未为难过我们,我们就更别说受罚了,您看您现在还愿意和属下这样的无名小卒说这么久的话,您真的是属下出生以来见过最温柔的人了!”
  “属下虽说没有在您身边跟得特别久,但也算有些时日了,总不会这些事情都看不明白的。”
  廿四睁着乌黑透亮的双眼,神色间满是热烈与赤诚,我已经许久没看见这样的生气存在于秋原了。
  天真又可笑。
  “秋拾把你带进暗堂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我轻声道。
  “啊。”她茫然地看着我,并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我说,可是你现在还是受罚了,而且是因为我。”我提醒她。
  她却不以为然,“可保护少主是我们的职责,少主今日受了伤,那就是我们的失职,既是属下的错,本就是该罚的,怎么能说是因为您才受罚的呢?”
  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让我无言以对,我心中无名火骤起,“倒不知你们都如此忠心,既然如此,那你本该当值的时候究竟去了哪里,秋拾怎么就正好出现了?”
  “属下……”廿四大概没料到我的态度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她显然有些被吓到,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她才咬牙继续说道,“是老大在我们前夜禀报您的状况时察觉有异,所以便替了属下,察看您的状况,老大是因为担心您出什么意外,所以才会来亲自保护您的!”
  虽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当我听到这些话时,我仍然觉得十分刺耳,之前平和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我想着她方才对我说的话,温柔?
  对我来说,再讽刺不过了,我的心中难以遏制地出现了铺天盖地的恶意,我不想看见好意,我只想让愚蠢的人看见伪善背后的丑陋,让他们痛恨,让他们绝望。
  “那这样说,失职的是秋拾,不是你,该受罚的也是他,不是你,可他现在仍然让你去刑堂受罚,怎么,你们老大是要你这么个小姑娘给他顶罪吗?”
  “不是的!”她大声反驳道,出口的刹那虽然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但她还是重复了一遍,“不是这样的。”
  “少主若是心中有气,想如何惩罚廿四都行,但有些事,并不是少主所说的那样,廿四必须得说。”她眼中的坚毅几乎要化为实质,我并不懂她在坚持什么,“无论老大替不替属下,少主想做的事情我们谁都改变不了。如果老大没有来,面对这一切的就是属下,而属下并不能比老大处理的更好,属下不敢像老大一样阻止少主,也阻止不了。被少主反擒,属下也无法像老大那样迅速脱困,更别说及时将少主救下,如果没有老大,只有属下,只会酿成更大的祸端。”
  “所以这惩罚,是廿四本该受的,老大才是被我连累的那一个人。”
  我差一点就被她的一番诡辩给说服了,她的坚定让我太难怀疑她,只可惜,我的信任和善意太过稀有,给不到她。
  “所以你觉得,秋拾惩罚你还是对的?”
  “老大对我一直都很好,他不会害我,我也不害怕惩罚。”
  我笑,“你真的觉得他对你很好?”
  廿四没有立刻回答我,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我又问她:“你真的觉得他会为你考虑什么吗?他对你好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人好?可你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彻底的好人吗?”
  “还是说因为你值得他对你好,可他图你什么,你值得什么?”
  “如果他真的会为了你好,他就不会把你带回秋原。”
  她的嘴角微微向下耷拉着,没有再说话,而我也在质问完之后冷静了下来,可是话既然已经出口,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忽略掉我心头上的那一点隐隐的惭愧,最后对她说道:“行了,我今日心情不好,你也不必在我眼前惹我生烦,先出去罢。”
  “是,少主。”她没争辩什么,听话地退了出去。
  秋拾说的也对,她确实不该与我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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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四出去之后,整个房间又重新落入了沉默,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那装有虫煞的木盒随手扔在桌上,抚着胸口低低地咳了几声。
  方才我倚靠着床沿,而气力却丝丝泄出,逐渐麻痹了四肢,我试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话,却终究不能将所有都顾及。若不是房中昏暗,廿四定然早就发现我的脸色不正常了,一直隐忍不发,实在是因为这种感觉太令我熟悉了,而现在这种感觉正在慢慢退去,我的手脚也开始回温,我也缓缓静下心来。
  他应当是快醒来了。
  仿佛是在印证我的想法,没过多久,床上的人就睁开了他的双眼。
  大壮醒来后,并没有马上看向四周,而是直直地盯着前方,眼中一片空茫,他眨了几下眼,似乎是刚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却又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盯着他的我。
  我看见他又闭上了双眼,轻轻皱着眉头,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我将手伸进被子之中,找到了他的手,果不其然,他的手正紧紧握着,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
  我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轻轻摇了摇他。
  “睁眼,看着我。”
  话说完,他却没有什么任何反应,我以为他没听见,刚准备起身凑近看看他的情况,就觉察到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舒张的手掌回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头,他已经睁着眼睛在看着我了。
  “是哪里痛吗?”我问他。
  他用沙哑的声音回道:“不痛。”
  “那你方才是怎么了,你还记得吗?”我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上面果然已经布满了湿润的汗液。
  “方才?方才我好像……”他努力回想着什么,可最后只是轻蹙着眉头,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在他回想的时候,我已经将他额头上的汗渍擦了干净,见他准备起身,我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能的。”他松开我的手,掀开被子,还算利落地下了床,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狼藉的血迹,自己也有些咋舌,“好神奇,真的一点都不痛了。”
  我松了口气,也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完全使不上力气,刚刚恢复的那一点气力,完全不足以我支撑起自己。
  他站在我面前,低头瞧着我,双眼的昏暗的房间之中异常的明亮,十分开心的模样。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傻乐了,扶一下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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