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喔呦!她这是做什么哦!还将这些东西都还回来,真够一根筋的,你也就是开个玩笑,她还真当真了,她用过的东西以为谁还会用啊?敏之更不会用的,搞得我们贺家欺负她一样,真是没家教。”
“妈,除了她之前经常戴着的戒指,剩下的东西都是新的,她没用过。”
贺均麟虽然跟她闹得难看了些,可他也不允许自己母亲这样冤枉她。
同时他的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他花那么多钱送出去的东西,方琬音竟就这样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她拿他当什么?方婉音说他没有拿她当未婚妻,可她呢,她有拿他当未婚夫吗,他们之间的婚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贺夫人不以为意:“新的怎么啦,难道我还要谢谢她嘛,就算是新的,也旧了好伐,现在上海早就不时兴这种样式了,我要是真带了出去,肯定会被那些富太太还有杜夫人嘲笑的。现在都是民国了,婊子都不立牌坊了,她还要装清高哦,她和她的那个虚荣的母亲我是真看不上,明明就是想攀我们贺家,还装模作样……”
“行了!”
坐在一旁看报纸的贺存远听见自己妻子的话,彻底坐不住了:“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太太,说话怎的如此不检点,什么话都往外说,你的那些坏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贺夫人委屈着:“我就是在家里痛快痛快嘴嘛,我也不会出去说。”
贺存远不也是讨厌那个方玉堂嘛,还教训起她来了。
“对了
,那婚书,他们方家的婚书还在我们家呢吧,她也真是还东西连个面也不露,我都忘了把婚书还给她了,那婚书当年还是老爷子写的呢。”她话锋一转,又道:“其实也怨不得老爷子,只能说沧海桑田,世事易变啊。均麟啊,那婚书你记得改日扔回他们家去,有始有终,这婚事就这么算了吧。对了,记得瞒住老爷子,否则他又要喋喋不休了。”
贺存远不耐烦道:“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啊。”
贺均麟问:“还有婚书吗?”
他都要不记得这件事了,只知道他们还和方家有个未完成的婚约,如此也好。
贺存远:“均麟,方玉堂前些天也与我通电了,说这门婚事打算作罢,如果你也觉得勉强的话,就这么算了吧。”
“爸,妈,婚书的事再等等,我自有分寸。”
贺存远又瞅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报纸:“啧啧,我看最近这上海的天,是真的要变呀,喻长久这司令没做成,反而给别人做嫁衣呢,他那个副官,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人上人了,真是太有趣了。”
贺均麟亦有些意外:“爸,您说喻督军的副官?顾廷璋?”
“就是他,之前据说是他女儿的一个司机,差点就把他女儿娶了,现在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喻长久亲儿子呢。哎,均麟,你跟他经常一起喝酒吗?”
“爸,我们不熟,只是逢场应付一下,说几句话罢了。”
贺均麟打心眼里瞧不起顾廷璋,靠女人得到地位和权势,最后再将人一脚踢开,实在不算个男人。
第11章 算了她太娇,他太糙。
归根结底,还是顾廷璋一个副官如今就要跟他平起平坐了,他心里不舒服。
“均麟,你以后少跟他来往,这种人手里头有枪,喜怒无常,外面的革命军来势汹汹,他们指不定哪天就倒了,跟他们结仇或交好都不好,咱们做生意的,守好自己手里的钱袋子就行了。”
“爸,我记住了。还有……还有我和琬音吵架的事,暂时别让爷爷知道,行吗?”
贺存远点头,表示同意。
……
飞达咖啡馆位于静安寺路和西摩路的交界口,毗邻平安大戏院,是这里风靡一时的咖啡馆之一,据说老板是德国人,所以这里也常有外国人出没,整个殿内是欧式风格的设计,既新潮又典雅,是个排解烦恼的好去处,所以喻怀嘉最喜欢来这里喝闷酒了。
她正一个人喝得陶醉,就有几个外国人走上前来搭讪,说着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问她是不是一个人。
喻怀嘉抬头,看着这些人也不觉得奇怪,同样用英语回应他们,她这一回,为首的那个金发男子好像更兴奋了些,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穿着时髦的小姐英语发音竟然这么标准,然后大胆地坐下来与喻怀嘉交谈。
方琬音走进咖啡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喻怀嘉看起来一点没有受过情伤的样子,与那几个外国人打得火热。
前几日傍晚,方琬音就于家中接到了喻怀嘉的电话,喻怀嘉约她出来小聚,可当时外面已经逐渐变黑,这个时候即便她想出去,她父母也定是不同意的,思来想去,她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喻怀嘉的邀请,问能不能改日再约。
当时的喻怀嘉由于心情不好已经在酒馆小酌了几杯,爽快地同意了,她自然也理解好朋友的顾虑,不会死缠烂打,所以她们便约定今日在这个咖啡馆见面,那种酒馆的确不适合方琬音去。
方琬音按照约好的时间来了咖啡馆,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副场景,她自然不会阻止好友寻欢作乐,只是这几个外国人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好,色眯眯的。
方琬音虽然没见过几个男人,但一个人有没有恶意还是很好分辨的,她的直觉不会有错,看他们的穿着,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就在那名金发男子想要将手搭在喻怀嘉背上的时候,方琬音鼓起勇气走到桌子前面,用自己蹩脚的英语对他们说道:“打扰一下,她是我的朋友。”
她本来想说“这里已经有人了”,但是她的口语水平有限,因为父亲受过良好的教育她才能对英语有所涉足,那本崭新的英文版《傲慢与偏见》至今还放在她房间里最高的架子上,她曾经翻开过一页,因为觉得水土不服最后还是合上了,没有再看下去,所以太难的单词和句式还不太会,便只能用一句最简单的话示意他们离开。
这里是英租界,他们看起来像是英国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她蹩脚的口音。
不料,她这一出声,其中一个人看着她两眼放光,方琬音即刻警惕起来。
喻怀嘉酒量很好,她没完全醉,她自然也发现那个外国人对琬音不怀好意的眼神,她自己跟这些人怎么玩都可以,但方琬音可受不起调戏。
“你们走吧,我等的人来了,今天没空陪你们喝酒。”
那些外国人见喻怀嘉也下了逐客令,没趣的离开了,这里人来人往,不至于闹事。
他们走后,喻怀嘉说:“琬音,看到没有,只要你看起来不好欺负,那么别人就会敬你的话三分,也不敢惹恼你。”
方琬音走过来,坐到她旁边,闻了闻她身上的酒味:“怀嘉,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喻怀嘉打了个酒嗝,说:“其实上次我给你打电话那晚,我就已经醉了一回了,今天正好你在,可以陪我说说话,我还不至于太孤单。”
然后招手叫来服务员:“再来一杯咖啡,一杯牛奶,咖啡加奶加糖。
“琬音,这里的咖啡真的很绝,你试试,要是实在喝不惯,就喝牛奶。”
方琬音握着她的手:“怀嘉,你今天怎么那么伤感啊,你怎么会孤单呢,你有父亲,有朋友,有爱有钱,多少人都羡慕你的人生。”
“是啊,你说得对,我有很多人望尘莫及的人生,也许我现在在那些人眼中,是无病呻吟吧,人一旦吃得太饱,就会吃爱情的苦,上天真是太公平了,无差别地将苦难分发给每一个人。”
喻怀嘉不喝了,转头看着沉默着不说话的方琬音:“怎么,你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
“也许吧,这世上有多少人完全满意自己的人生呢,不过都是得陇望蜀,或无病呻吟。”
随即,她又笑道:“你现在这境界可以啊,脱口就是人生大道理,看来吃爱情的苦也是有助于成长的。”
她作为朋友,只知道喻怀嘉有一个很爱的男人,她真是整颗心都扑到了那个人身上,据说那个男人出身不高,因为搭上怀嘉得了不少好处,如今这就变心了,还真是世事易变啊,怀嘉伤心是应该的。
“真是忘恩负义的男人。”她为自己的好朋友抱不平。
“不,琬音,”喻怀嘉纠正她:“你不要这么说他,一开始我是真的又气又伤心,明明前几分钟我还挽着他的胳膊,我们两个有说有笑的,结果他说翻脸就翻脸,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夺权,他太聪明,太会演戏,将我骗了过去。可是那晚上我醉着想了很久,他为什么不能瞒着我,他本来也没有将我当做要娶的女人,而且,他说的没错,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得来的,即便没有我,他也会得到那些。反而是我总是缠着他,也不管他是否愿意,给他带去了许多流言蜚语。”
相反的,喻怀嘉觉得,顾廷璋不知不觉教会了她许多,她如今也愿意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了,比以前要更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