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少年正慢条斯理地替同桌扇着风,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似的。
  阳光、午后、盛夏,拼凑出如诗画般美好的青春画卷。
  如梦似幻。
  仿佛刹那永恒。
  -
  这回,三中不仅给高二在放假前加了两周补课,又宣布要提前十天开学,备战高三。
  前前后后算下来,等于假期缩短了一半,只有一个月出头。
  但这也无损学生们想要放假的心情。
  千呼万唤中,暑假总算开始。
  裴思砚和陈放他们又早早地约了旅游。
  这次,他们打算去国外避暑,找个凉快的地方呆上两周。
  越晞自然无法加入。
  只能安安心心窝在家里看书做题。
  临出发前,裴思砚欲言又止:“其实……”
  越晞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啊?”
  裴思砚在她清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算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玩吧。”
  越晞低声“嗯”了一声。
  等她回到家,拧台灯的时候,脑内突然灵光一闪,骤然猜出了裴思砚未尽之言。
  当时,他是不是想说,他来请客一起去玩?
  然后考虑到她的自尊心,所以又半途放弃了呢?
  以越晞对裴思砚的了解,这确实像他会做的事。
  但哪怕真是如此,她也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或是因为自己这个朋友被他重视而感觉得意。
  不仅仅是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更是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处,愈发体现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她过得那么辛苦,每一丝每一毫都要精打细算。
  裴思砚却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负担各种各样的、她甚至无法想象的费用,自由到几乎叫人生不出嫉妒之心。
  这种距离,似乎能用一切文艺的词语来表述。
  譬如飞鸟与鱼。
  海鸟与鲸……等等。
  是真正意义上的云泥之别。
  如此想来,实在令人觉得沮丧。
  越晞暗自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重新投入学习中。
  t大。
  裴思砚给她定下的模板。
  他们的约定。
  考上t大,或许,就能稍稍拉近一些差距。
  没有空闲继续胡思乱想。
  这是她目前最重要的目标。
  ……
  悠长夏日因为假期缩短而变得短暂。
  八月下旬,越晞回到学校,参加了新一次摸底考。
  这次摸底考卷特别难。
  但幸好,她依旧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无愧于她整个假期的辛苦和努力。
  越晞心情很好,默默将试卷塞到裴思砚面前,示意他看。
  裴思砚挑了挑眉,支起身,睨她,“炫耀来了?”
  “……”
  越晞立马飞快地摇头。
  在第一名面前,她这点小成绩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呀。
  见状,裴思砚轻声笑了笑,长指一挑,慢条斯理地翻起越晞的试卷。
  “哦,这类题型总算会做了?”
  他了然。
  越晞理科底子不够好,类似曲线和函数的混合题这类总是解不好。
  在裴思砚的悉心指导下,她学习他的解题逻辑、一遍一遍刷类型题,终于摸索出了点感觉,把正确率一点点抬上来。
  这回,考卷上出了一道非常复杂的综合题,三个小问,18分。
  班上只有七八个人全做对。
  其中就有越晞。
  确认裴思砚已经发现重点,越晞这才笑起来,轻声细语道:“这都要谢谢你。”
  裴思砚:“哦,只有口头谢?”
  越晞眨了眨眼,“那怎么谢?”
  裴思砚沉吟数秒,开口:“周末你送小黄去洗澡。”
  高三开始,陈放这种体特生也得抓文化课成绩,训练比之前减少了一大半。
  周末照顾小黄的工作只能均摊到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人负责一周。
  这周本该轮到裴思砚。
  闻言,越晞重重点头,爽快应下:“没问题。”
  ……
  不知道为什么,在越晞看来,高三的时间莫名比之前过得要快很多。
  这会儿,已经没有新课要学,每天都在一轮又一轮复习。
  大考小考更是一场接一场。
  三中传统,高三有“非强制性”的晚自习,每天放学后会有任课老师坐班答疑。
  但凡是有点追求的高三生,都该自觉主动参加。
  用章娟的话来说,高考第一考的就是大家学习的自觉性。
  因而,同学们背着装满试卷的书包,每天从天亮踏进学校,一直到天色乌黑才离开。
  ……
  如此日复一日中,转眼,海城从夏入秋,又飞快进入冬季。
  冬日,天亮时间缩短。
  差不多晚自习开始前,外头就已经乌沉沉一片。
  夜色如同被倒入了整罐黑色墨水,伸手不见五指,不复夏季的清亮。
  晚上七点半。
  越晞在食堂吃完饭,搓了搓手,踏着校园里的路灯光,回到教学楼。
  这会儿,任课老师不在,教室里却已经都是埋头背书的同学。
  隔壁,裴思砚也还没回来。
  他是班上少见的“不自觉不主动”的人,偶尔才在晚自习露个脸。
  但,因为成绩稳定出众,老师也不怎么管,任凭他自由散漫。
  越晞瞥了一眼空着的课桌,吸了口气,将笔记本从包里翻出来,开始誊抄错题。
  没过太久。
  倏忽间,“啪”地一声。
  顶上吊灯悉数熄灭。
  蓦地,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卧槽这怎么回事!谁关灯啊!”
  “没人啊!”
  “停电了?”
  “好像是,操场旁边的路灯也黑了呀。”
  “走廊也黑了。”
  “那是不是现在就能放学了?班长!班长!……”
  “……”
  一片混乱中,越晞呼吸急促几分,不自觉用力攥紧了拳头。
  好巧不巧,今天还恰是冬至。
  一年中白昼最短、夜晚最长的日子。
  此刻,天空中,云层厚得遮天蔽日,不见丝毫月光。
  整个海城三中都因为停电,陷入了混沌黑暗。
  教室里也是。
  越晞只能勉强看到桌椅和人影的轮廓。
  随着时间推移,电迟迟不来,她内心的紧张感也开始愈来愈严重。
  就在这时。
  倏地,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越……”
  越晞被吓到,脑海里绷紧的弦瞬间断开。
  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啊——”
  而后,又立刻捂住嘴,将剩下的声音都吞回肚子里。
  见她反应这么大,裴思砚怔了怔,收回手,轻声喊她:“越晞,越晞,是我。”
  越晞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扭过头去。
  “……裴思砚?”
  裴思砚:“嗯。”
  应完声,他长腿一迈,摸黑绕过越晞,精准地在旁边拉出了自己的椅子,坐下.身。
  “咔嚓。”
  一声轻响。
  越晞扭过头去,发觉身边微微亮了起来。
  裴思砚点燃了打火机。
  青蓝色火焰中,他的脸闪闪烁烁,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意味。
  他看着越晞,轻声问:“你怎么了?怕黑吗?”
  “……”
  越晞咬着唇,轻轻摇头。
  她只是讨厌这样乌漆嘛黑的密闭空间而已。
  人总是难以遗忘创伤。
  大约在越晞四五年级那会儿,越俊失业时长超过三年。
  虽然还没沾赌,但因为每天待在家中,脾气已经变得非常暴躁易怒。
  也是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小越晞在房间里睡觉,迷迷糊糊听到房门外传来奇怪响动。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越俊第一次对白斐莹动手。
  男人将瘦弱的女人推到在沙发上,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小越晞垫脚拍开廊灯,第一眼,就瞧见了因为手指用力过度而满脸狰狞的越俊。
  模样宛如地狱里来的罗刹恶鬼。
  可怖到至今难以忘怀。
  当时,越晞立马冲过去,以蜉蝣撼树般的姿态,试图将越俊推开。
  “爸爸你不能打妈妈!松手!快点松手!——”
  小女孩的力气太小。
  至少在成年男人面前小得可怜。
  无论她怎么又推又抓又挠,越俊在大脑充血状态,完全不理会,只死死地掐着白斐莹。
  没办法,越晞只能一口咬在了越俊手臂上。
  越俊因为吃痛,果然立刻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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