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鸾又问:“那世子择妻的宫宴,你真的不去了?”
居尘斩钉截铁道:“当然不能去。”
上辈子,居尘就是为了同李婉瑜怄气,才故意去搅了局。
那场宫宴闹剧闻名在外。她为了气小二,知晓世子允不愿娶亲,故意同他串通,不仅当着小二的面拒绝了他,还让他说出等她到三十岁的话。
一瞬间得罪了京城大半不明真相又待字闺中的贵女,致使后来她想推行个什么政策,她们全都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就是个红颜祸水,既不相信她,也不愿意配合。
好印象就是这么一步步毁掉的……
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
李婉瑜得到了居尘的许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稍微松下一口气。
自古以来,女子嫁人乃终身大事,相当于第二次投胎。
李婉瑜仗着李岭疼爱,平常在家虽然处处高居尘一等,但外人眼里,她不如大姐姐漂亮,也不如她有才华。
当下太后临朝,女子为官,确实可能成为时代的一条新路。
但李婉瑜并没有敢为人先的勇气,她还是觉得,女子嫁人才是正理。
而她又眼高于顶,认为自己一定要嫁得风风光光的,嫁入京都最高的门楣,好让她大姐姐望尘莫及,让所有人提起李家女,都指的是她二姑娘。
就目前而言,皇族宋氏已到适龄婚嫁的子弟只有两位,广平王府的世子允是其中一个,也是她的最佳人选。
至于另外那一位,便是天上的仙子,只怕也不敢过多肖想。
--
居尘回屋之后,走到书架前,打开书盒,把阿娘给她的书整理入库。随后她又坐在书桌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课本与书法,翻至书盒最后一层,拿出了一枚书签。
那是一枝风干不久的白兰花,是宋觅从太原回来顺手捎给她的手信。他说在路上偶尔撞见,觉得女儿家会喜欢。
可这个季节,去哪能寻到白兰花?
居尘将它托在手中,往椅子上一靠,手掌同额间齐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思绪不由被回忆灌满。
居尘重生在了那场盛大的婚宴上。
须臾前,她明明还倚在他的坟前,与他的墓碑同饮。
她喝得烂醉如泥,迷糊间,竟抓住了一个很像他的人。
她记得他是没有来这场婚宴的,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这时候还不熟,所以她没有印象。
总之,当居尘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他怀里。
那时实在是没有经验,单纯吓了一跳,羞耻心作祟,只想到了跑。
后来反应过来,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不是嫌弃什么都没和她做过吗,刚好可以借机弥补一下。
第二次见面,居尘一鼓作气,拦住了他。
可他的面容是那般冷淡,看起来并不想和她纠缠。
居尘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糟糕,提早了。
他现在还不喜欢她。
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
可开弓没了回头箭,就算她现在想改变自己的形象,在世人面前构建出一副体面的好印象,他俩的开始,已经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偏差。
居尘烦恼了好一会,很快又想开,他还不喜欢她也没事,她愿意同他一处就好了。
是以她死皮赖脸,在那天确定了他俩露水情缘的关系。
第三次,是居尘主动约的他。
第5章 相亲。
他一直不来找她。
居尘没法,只好在一日放学,想方设法逮住了他那匹脑子灵光的白马。她知道它喜欢吃胡萝卜,用钓竿把它骗了出来。
足足赠送了三筐胡萝卜,她把信塞在了它头上的当卢里,恳求它替她跑一趟。
那马儿虽傲,但好在吃人嘴短,睨她一眼,昂头应下了。
她信里面写了客栈地址,还有厢房号。
她坐在屋里等了他许久。
一直等到日落,还以为他不会来了,正怀疑是不是马兄言而无信,诓
骗无知少女的胡萝卜。
遭了诽谤的白马一路打着喷嚏,拉着一辆车亲自赶来,把她接到了辞忧别院。
居尘还以为他是不待见她的,可他到了榻上,却也炙热。
居尘被他压在了下面,望着他盯着她眉眼的目光,幽沉的,深邃的,恍惚中,仿佛有一丝柔情暗含其中。
居尘感受着他握住雪团而青筋暴起的手,与他进来时的滚烫温度,突然庆幸自己有一副足够动人的美色。
后来,那宅子就成了他俩幽会的场所。
--
虽得了居尘的承诺,临近宫宴,李婉瑜还是特意在出门前,路过了梧桐苑。
即便父亲已经决意将大姐姐送去太后娘娘那儿,但若李居尘自个有异心,不想当老姑娘,非要借广平王世子的势嫁入皇族,成为皇亲国戚,家里就拿她没了办法。
李婉瑜站在梧桐苑外做贼似的张望了许久,确认李居尘的确没有半分出门的动静,她才露出笑容,眉开眼笑喊来了杜鹃,要她赶紧备轿,她得入宫赴宴了。
马车踩着辚辚之声,从后院走至前门停下。
李婉瑜迈出大门,仔细点扶了一下鬓边两侧的牡丹纹金帘梳,回头正询问杜鹃她的妆发是否稳妥,只见另一辆乘三驾的油璧香车从街头驶来,缓缓停在了李府门口。
李婉瑜凝了一眼那车上挂的灯笼,竟描着一个烫金的“卢”字。
范阳卢氏乃大梁五姓七望之一,出了名的高门显贵,家中女眷个个都是东都数一数二的名媛,李婉瑜一心想结交,不由上前走了两步,企图打个招呼,混个脸熟。
车帘由内掀开,里面却不见什么丽影。
下车的婢女径直从李婉瑜眼前走过,朝李府门卫递去一张请帖,要求拜见府中大姑娘,李居尘。
“卢家的人,竟亲自派马车来接大姑娘吗?”杜鹃下意识吃惊,道出了李婉瑜的心声。
那婢女早被明鸾引进了门。
李婉瑜绞着手上的帕子,站在原地犹如同空气较劲了许久,冷哼了声,转头离去。
梧桐苑内,明鸾拿着请帖打帘进入里屋,发现居尘正靠在了罗汉榻上小憩。
明鸾上前,轻轻摇晃了她一下,“大姑娘?”
居尘皱了皱蛾眉,双眸睁开,目光冷冽威严。
上一世,居尘很忙,忙得几乎连水都没时间喝,休息都是片段式的,也十分难得,所以很不喜欢被人打扰。
明鸾吓了一下,忍不住攥住了手心,再一看,居尘神色柔和下来,少女纯真无邪的面容,与往常无异。
方才那一瞬高位者的凌厉,仿佛是明鸾的错觉。
“卢家三小姐递来拜帖,邀您去鼓楼喝茶。”
居尘坐直了身姿,将帖子接了过去,打开。
居尘犹记得上一世,卢芸也曾给她递过这么一道帖子。但她那会儿一门心思同李婉瑜较劲,为了把她气得半死不活,最终选择了入宫赴宴。
想到卢芸后来成为了鸿胪寺最好的外交女官,是她维持大梁礼仪之邦的得力干将。
居尘只手倚在矮几上,默然片刻,收下了请帖。
却没料到,她一心避过宫宴,却掉入了卢芸给她设的另一个套中。
当卢枫的身影出现在鼓楼门口,居尘讶然片刻,不由气急反笑,心中慨叹,卢芸那丫头,不愧是她名下最狡黠的外交使臣。
卢枫火急火燎推开了包厢门,发现里面竟不是他那个威胁他敢不来就死给他看的亲生妹妹,手上急忙忙送过来的一条白绫,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居尘蛾眉蹙起。
自古婚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少姑娘被许人家,送入洞房,挑起盖头前,都不曾见过男方一眼。
双方若是满意还好,若是不满意,少不得夫妻离心,鸡飞狗跳,更有作奸犯科者,趁双方未曾见面,洞房之夜冒名顶替,奸.污新娘,犯下致使女方羞愤自尽的命案。
是以,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之后,特意颁下诏令,允许女子缔结姻亲之前,为促进彼此了解,适当同男方见面,简称相亲。
卢枫显然不是第一次被卢芸戏耍,顿时反应出肯定又是自家妹妹坑了人家,连忙将它一丢,挠了挠头,面露愧色,同居尘道起歉来。
“作为补偿,这顿我请你!只是我那厢还有急事,必须先去处理,你想吃什么随便吃,等我回来结账。我尽量在晚饭前赶回来。”
居尘摇头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回去就好了。”
卢枫却不肯,死命拦住了她的去处,说是一定要赔罪,要她必须点菜,“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两人也算有些儿时的交情,居尘拗不过他,只好留了下来。
她仍没有点菜,只是喝了几盏茶,等了近半个时辰,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再度被人推开。
“茶我已经喝过了,我还是先回去了。”居尘是背对着厢房门坐的,她一壁说道,一壁站起身,回过头,不由愣在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