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话音未落,他立马反应过来,他不爱吃,有人爱吃啊。
  侍女手脚麻利地递了过去,宋觅将那份点心收入了袖口。
  林宗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皱眉道:“您要没那心思,还是别去招惹吧。她那丫头,惯是爱憎分明,喜欢一条路走到黑的,若是决定了的心意,只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这话的原意,是怕蓬山王一时兴起去勾人小姑娘的芳心,最后成了一场空欢喜,惹得人家背地里抹眼泪。
  未料话音甫落,宋觅的俊脸瞬间黑到了底,凛凛看了他一眼,眼底竟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怨。
  林宗白忙将嘴一捂。这……难不成,他是已经被拒了?
  “当我没说。”
  话罢,林宗白干干一哂,握起拳头,给他比了个打气的姿势。
  --
  初春的日头没有丝毫燥热之意,打在人身上,舒适温暖。
  居尘回到凤阁,抽屉里,忽而多了一份点心,油纸包裹,还未拆封,清香已经透过纸间罅隙,扑鼻而来。
  油纸背后,还附赠了两个字,字迹方干,笔墨泓然:辞忧。
  居尘凝着这熟悉的两个字,看着看着,心口便看漏了一拍。
  然当日头西斜,夕阳的金光扑洒在庭院的台阶上。
  居尘捧着一副锦盒到达辞忧别院,宋觅还没有从内阁出来。
  居尘将锦盒放在了梳妆台前,先宽衣洗了澡。
  挽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床前绞了绞,一直等到晚膳上了桌,仍是不见男子的踪迹。
  居尘忍不住栖身坐到了窗前的瑶席上,看向窗外。
  第16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月色沉沉,别院中那一副小巧精致的水车,荡过假山前的池水,转了一轮又一轮。
  院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
  居尘不由薄露笑意,跳下地,提起裙摆,走到了门前迎接他。
  男子的脚步明显也有些急促,踩在地上铺就的鹅软石面,发出了橐橐的声响。
  四目相触,宋觅远远望见了扶在门环前面的她,眉头一皱,上前一把将她抱起,直接朝着她臀部拍了一下。
  说是调情,力道又算不上轻。
  居尘怔忡,只见他垂下首,目光掠过她雪白的脚踝,开口是揶揄的话,语气凉凉:“李大人不冷?”
  居尘方才赤裸.裸踩在地面上的玉足不由蜷缩了下,脸颊一时犹如胭脂扫过。
  她上辈子不知听他叫过多少句“李大人”,回回都觉得毫无半分敬重,充满了一股子的戏谑之味。
  如今,心里却跟被猫儿挠了似的。
  宋觅将她放到了瑶席上,居尘忙将脚丫子往裙底一缩,理了理裙摆,凝向男人脸上的疲惫之色,问道:“你吃饭了吗?”
  宋觅扭头瞟了一眼桌上泛凉的饭菜,“你一直在等我?”
  居尘点了点头。
  宋觅转身出门,唤人进来将晚膳拿去加热好,而后陪她在桌前坐了下来,拿起汤匙,为她盛了一碗鲫鱼汤,嘱咐道:“以后你先吃就好。”
  居尘顿了顿,“不好让你吃剩饭剩菜。”
  “我没那么讲究。”
  居尘不由停下了银箸,看向了他,不由回想起卢枫那一句叹息。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俩的命运何其相似,都是打小就被家人送出了门。
  可她终归是运气更好一些,有郡主娘娘的疼爱,有旭阳公主相伴。
  而他呢,他那时也还那么小,在那些独自在蓬山的日日夜夜,他是否按时吃过饭呢。
  宋觅见她一直不动筷,不由抬起深眸。
  居尘轻吸了下鼻尖,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将他望着,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娇憨,小声道:“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宋觅敏锐地听出了她嗓音中的黯淡,沉默片刻,柔声道:“那我以后尽量早点。”
  居尘眼睛一弯,成了两枚莹亮的月牙。
  宋觅把汤碗递到了她
  面前,居尘拿起汤匙,一小口接着一小口,没有发出任何粗鲁的动静,一碗汤下腹的期间,看了他好几眼。
  宋觅问她,“怎么了?”
  居尘以拳抵颌,干咳了声,小小声问道:“吃饭是不是一定不可以说话?”
  宋觅学着她询问的语气,小小声回答:“不一定?”
  居尘肩头猛地一松,往后一倚,长吁了口气,不由提高了一点嗓音,脆生生道:“你平常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有这个规矩。”
  宋觅默然片刻,温言解释:“我打小一个人吃饭,有点习惯安静。但你想说可以说。”
  居尘眼底彻底闪过一丝心疼,没再顾及冒犯不冒犯,忍不住往他碗里多夹了些菜,勾起唇角,关怀问他今天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
  蓬山王向来很有规划,时常算准时辰来干活,若是今日另有安排,宁愿两只手双管齐下,把公文批得龙飞凤舞,也不乐意多留一刻。
  他为人守时,若是赴约晚了,肯定是突然来了很重要的公务。
  宋觅眉间忧郁,沉声道:“今年雪下得太多,商都那厢至今仍大雪不止,已经出现了灾情。”
  居尘面容惊诧,心里却镇定自若。
  这一场雪灾,如期而至。
  宋觅今夜在御书房领了钦差大臣的差事,前往商都赈灾,明日就要启程。
  居尘关心地问了问概况,宋觅提了几句,最后低喃了声,“不知道财政一时能不能周转过来。”
  居尘问:“如果不能呢?”
  宋觅看她一眼,“我会想办法。”
  居尘沉浸在他眼中微不可察的那一丝温柔中,会晤过来,她现在在他眼里还小,并不是前世那个呼风唤雨的女宰相,和她说多了,只会添加她的烦恼。
  居尘只好摆出了坚信他的模样。
  她双手一拍,噙笑道:“正好我前两天逛金市,看见了一件大氅,感觉特别适合你。”
  居尘连忙小跑至妆奁前,将那副锦盒拿了来,递到他面前。
  宋觅目光难得亮了一瞬,意料之外带来的愣怔,令他一时忘了伸手去接。
  居尘笑吟吟主动打开来,显摆给他看,“好看吗?”
  她可是费了好些时日画出图纸,让裁缝连夜赶制,细羽精织,内侧白襕宛如月色。
  宋觅摩挲了下那大氅柔软的袖口,不由勾了唇角。
  “好看。”
  --
  今日一早,又是大雪纷飞的一天。
  积雪接连覆盖了数十个小镇,百姓家的炭火与余粮都熬见了底,弹尽粮绝,四处漏风的寒舍,冻得像一个冰窖。
  府衙门口天天堆集了一群饥肠辘辘,衣不蔽体的灾民,围着州府的青天大老爷们喊救命。
  商都粮仓大开,全力救济,仍是杯水车薪。
  赵通判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连几日昼夜难寝,嘴角冒了好几个泡,今早看见蓬山王从马上下来,宛若看见了天神,就差没扑他脚下热泪盈眶了。
  “王爷,您可算来了!”
  宋觅身披一件羽织大氅,朝他勾唇微笑,不着痕迹避开了赵通判朝他袖口擦眼泪的手。他无意过多寒暄,直截了当命士兵将粮食从车上卸下,开锅煮米蒸糕,一一给百姓分发下去。
  赵通判手脚麻利跟在他身后指挥,望着那一笼笼热气腾腾的蒸饼,井井有条送到了百姓手中,直叹这下可有救了。
  宋觅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松懈,呢喃道:“这才刚开始。”
  赵通判朝他送去了询问的目光。
  宋觅只吩咐他尽快集结城内外所有的土木匠。
  “要他们来作甚?”
  “搭棚。”
  赵通判脸上的困惑见深。
  然不过三日,他便醒悟过来。
  三日后,商都天空飘扬的大雪势头一转,变成了一道道雨柱,劈里啪啦打了下来。
  连绵不断的雨雾弥漫,山峦积雪开始消融,化作水流,灌向山下的黄河,河面冰化,水势不可控制地上涨,淹向商都。
  这一场雪灾,最终,变成了涝灾。
  无数百姓家园遭山洪摧毁,灾民流离失所,幸有官兵及时前来搭救,将他们护送到了高处地带临时搭起的棚屋避难。
  今日一早,大雨滂沱,宋觅依然骑着白马,走访在每个灾区里面。
  一间间粗糙的棚屋,人满为患,条件虽有些艰苦,但好在没造成多大的伤亡。
  赵通判跟在宋觅旁边恭维道:“幸而有王爷神机妙算,不然眼下这状况,臣等肯定乱了阵脚。”
  宋觅眉宇微蹙,“我何来的神机?”
  赵通判拱手道:“不是您夜观天象,看出天有不测风云,才叫臣等尽早搭棚防患吗?”
  他倒是个会想象的,竟以为他有钦天监的本事。
  宋觅勾起唇角,淡然道:“我的初衷只是因为天寒地冻,府衙炭火储备不足,搭棚聚集百姓,是想叫他们抱团取暖。并没有料到涝灾横行,这山棚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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