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辈子他就是大器晚成,后来红遍了大江南北。
  然而如今的宋允并不知情,只是笑了笑,开始同她倾诉作为孩子的统一烦恼,就是永远会被长辈拿去同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
  “最近母妃总是频繁提起小叔,老爱拿他的政绩来鞭策我,时常说我但凡有蓬山王十分之一,她就死而无憾了。”宋允长叹一息,“我当然知道他很厉害,从小到大,不论习文还是学武,感觉什么事到他手上,都是游刃有余的。可我努力这么久,只学会了写诗这一件事,我永远都不可能像他那么有出息。”
  居尘见他垂头丧气,不由回想起自己前世同宋觅针锋相对,非常理解他被拿去同他比较的痛苦,扬声宽慰道:“他也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大部分时候都是装的吧。”
  宋允懵懂道:“是吗?可我听说他过目不忘,三岁写诗,五岁作画,十岁通读百书,满腹经纶,还武艺高强,而且天生会用双手写字。”
  居尘一听到这些烂大街称颂宋觅的话术,心底某些“陈年旧恨”便不受控制地被激了起来,脑海中一时犹如走马灯般闪现起前世的种种画面,忍不住道:“哪有那么多天生,他肯定背地里下了不知多少苦功夫,只是不告诉我们而已。”
  “是吗?”
  “这帮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的,背地里埋头苦干,表面风轻云淡,专门故意给我们制造焦虑,心肠黝黑的很。”居尘轻叩桌面,振振有词。
  宋允睁大双目,莫名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
  居尘笃定道:“你别太理会他人的话,写诗也很有出息的。”
  宋允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居尘:“青史留名纵然风光无限,可是诗词在百姓口中朗朗上口,代代传颂,从此流芳百世,不是一样的出息吗?”
  宋允甚少得到支持与鼓励,向来给点阳光就灿烂,听她这么解读,笑意瞬间如水墨般在脸上荡漾开来,冲上前将她肩膀一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这一拥犹如孩子扑向长辈,拥得有些紧,居尘干干一笑,正想将他推开。
  二楼蓦然传来一声咳嗽。
  居尘背脊一僵。这声音。
  她蓦地转头,只见他们背地里刚刚讨论完的那位,心肠黝黑的别人家的孩子,此刻正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下来。
  第27章 我还以为,就我没有……
  居尘手心不由冒出一层薄汗,一时之间,都忘了推开肩上的宋允。
  可她心虚什么,她说的不是事实吗。
  宋觅凝着她肩头上别的男人的手,眸色愈发冷淡下来。
  虽只比他们大了几岁,宋允对他彷佛有着动物本能的畏强感,连忙松开居尘,端正姿态,“小叔。”
  居尘起身行礼,宋觅简单看她一眼,视线落回宋允身上,微勾唇角,语气听不出一丝温度,“你俩在这搂搂抱抱的,做什么?”
  宋允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叠声解释他绝无轻薄之意,“侄儿同李典记很熟,我俩打小就这样。”
  宋允害怕小叔以为他是个肤浅不正经的人,满心满意想要表达出他与居尘情同手足。
  宋觅嗓音更低沉了,呢喃道:“打小就这样?”
  宋允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
  宋觅又看居尘一眼,居尘自他从二楼出来,就已经彻底成了一道硬化的美人石雕,僵滞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觅朝前走了两步,那两步,几乎是从居尘的心尖上碾了过去,脚下阴风阵阵,令她的脚尖不由自主抬离地面,正犹豫着待会他要是过来收拾她,她是直接起身从桌侧逃跑,还是弯腰从桌底下窜出去。
  幸而这时,元箬大步流星从外面走来,恭敬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宋觅眉宇微蹙,疑似有要事处理,转身疾步离去。
  公务繁忙就是这么点好处,想收拾她都没空。
  宋允紧绷的肩膀松开,悄无声息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居尘,她一直望着宋觅离开的方向,直到那道人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她也没有将视线撤离。宋允伸手摇晃她,她才回过神。
  宋允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会有出息吗?”
  “当然了!”
  宋允笑得像个稚童,干咳一声,耳根泛起红晕,“那你喜欢这种出息吗?”
  他这句话问
  得颇有几分认真,他对居尘情如兄弟,但也的确存有一辈子想和她在一起的心。每回在居尘身边,他感觉很自在很舒服,她的思想对比其他姑娘要更开明,尊重每一种想法,从不觉得他的思想幼稚,也从不认为他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异类。
  “当然喜欢。”
  居尘很认真说喜欢,也很认真补了句:“但不是那种喜欢。”
  宋允微微一怔,眸眼黯然下来,随而心中布满诧异。
  居尘打小异性缘就好,她从不同人搞暧昧,但在没有确认心意之前,她也不会果断拒绝第一眼看着顺眼的人。主打一个给机会,能追求得到,俘获她的芳心,便是你的本事。
  她以前从来都不会多加后面这句话的。看来那一只点亮他们少年时光的凤尾蝶,终于找到想要栖息的枝头,决定要落脚了。
  宋允心中冒出无尽的遗憾与伤感,忽而诗意大发,连忙冲回家中,执笔挥墨,洋洋洒洒起来。
  --
  又过半个月,忙碌了一上午,居尘和几名女官并肩出宫,前往金市近日新开的一家海鲜楼吃饭。
  几道婀娜娉婷的身影矮身朝大厅一隅坐下,抬手唤来跑堂,卢芸同薛绾并肩看向菜单,居尘帮忙将茶水倒入她们的杯盏。
  大厅前方是一处戏台,每日都会提供免费的表演赠予客人消遣。居尘进门时,一场酣畅淋漓的说书刚刚结束,接下来走上来一名蒙着面容,手抱琵琶的美人。
  只见她迈着莲步,身影翩跹,上前同众人欠身福礼,而后款款朝着月牙椅坐下,素手轻拨琴弦,歌声悠扬地弹唱起来。
  居尘耳尖一动,竟听到一首十分熟悉的曲子。
  “这是……世子允的词?”居尘迟疑道。
  卢芸笑着搭腔:“是啊。这阵子世子的诗词忽而兴起,京城出现了好多乐娘弹奏,百姓口口相传,愈发有了风靡的趋势。”
  居尘显然有些意外,并非怀疑宋允的实力,她明明记得,这是他数年后才写出来的词。她记得上辈子,直到她二十七岁,同他确认自己不会嫁人以后,他的诗词才渐渐为人所知。
  这一世,他竟红的更早了。
  难道是因为她这辈子没去参加宫宴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提前拒绝了他?合着是她挡了他的成名路?
  居尘表示很无辜。
  她端坐一隅,静静聆听着戏台上的评弹,忍不住将自己今日带出的所有银两散出去打赏,一整个午膳时分,唇角都浮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替宋允高兴。
  三楼,长廊栏杆前,这家海鲜楼东家的落脚处,林宗白抿了一口茶,顺着对面宋觅的目光朝下看去,落在戏台那一厢侧面的某个角落。
  林宗白不由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捧你这么个不熟的侄子?”
  直到看完居尘结账离开,宋觅才回过头,反问他:“写的不好吗?”
  林宗白道:“自然是好的,否则不会一捧就起来了。”
  但他绝对不信宋觅是被对方的才华所折服。
  “就是觉得他写得好。”宋觅面不改色道。
  林宗白沉吟看他良久,轻笑一声,提壶给他斟茶,“行,你砸钱你说了算。”
  茶水注入玉盏之中,林宗白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忍不住问宋觅当初他要创业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支持他。
  这话说的,是真没有自知之明,就他那脾气,宋觅就算想白给他,他会接受吗?
  宋觅直接冷笑道:“当初没看出你能成事。”
  林宗白猛地啧了一声。
  宋觅继续勾着唇角,“即使没我,你不是也成事了?”
  林宗白摸了摸鼻尖,嗤笑开来。
  --
  翌日下午,宋允来到皇家藏书阁寻找一本古籍,竟同居尘又偶遇到一处。
  他笑容满面靠近,得知她今日休沐,特来藏书阁修身养性,点了点头,垂眸,发现她摊着书籍的桌旁,还放了一盘香气扑鼻的点心。
  “这不是太元楼最新出的荔枝煎吗?”宋允早就想尝尝了,赶忙坐到她身边,拿起一块。
  还没吞咽,肩膀先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宋允转过头,差点噎住。
  宋觅伸手示意他往侧边让一下,直接插座到了他俩中间,整套动作身姿优雅,行云流水,宋允几乎没察觉到哪儿不对,只是一瞬间,双手握成小拳,端放在腿上,拘谨起来。
  居尘看他一眼,只记得以前私塾读书,郡主娘娘坐在身边监督他们几个补考,都没见过宋允这么紧张。
  居尘探头同他道喜,噙笑道:“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你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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