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旭阳学聪明了,不愿再让居尘插手他们的事,再受牵连。
  可居尘望着他俩轻碰的酒杯,彼此微笑过后,那一抹若无若无的落寞,仍然不知自己两年前的行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攥着双手,沉默间,分神回想起,当初冯贞贞给宋觅用的,是同一款香。
  前世,她确实对他没有非分之想,所以他喊她过去那一刻,她是无比清醒的。今生,他还是喊她过去了,所以,这两次,他都是对她有情意的?
  原来上辈子在这么早的时候,他就对她有好感了吗。
  居尘耳畔边蓦然回想起他当初那一句“别把我想得太好”,心口又开始泛疼。
  她没法恨自己这辈子不能爱他,便愈发恨自己上辈子让他等了太久。
  饭毕,他们一路顺着人流逛了过去。
  旭阳与袁峥说说笑笑,在外人眼中,根本不像是即将和离的夫妻。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反而能心平气和,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了。
  走至洛河河畔,一位卖灯的老人伸手略微一拦,询问两位姑娘是否需要做灯,居尘恍然才记起,近两年的大梁上元佳节,兴起了女子做灯送情郎的风尚。
  旭阳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灯,站在那些手工用具前,新鲜得走不动道,居尘陪她坐了下来,袁峥在一旁默默付钱。
  旭阳并不擅长,几乎每一步都是在居尘的指导下完成的,焦头烂额间,旁边伸来一只大手,帮她扶住了另一边的灯骨。
  “要不我帮你吧。”袁峥像是看不下去了。
  旭阳面色一红,不情不愿道:“这不是要女子亲手做来送给男子的吗?”
  袁峥识相松了手,看着她磕磕绊绊缠着灯,忍不住道:“但我感觉你不敢拿去给林师兄?”
  旭阳糊灯笼的手一顿,咬牙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最后也确实没有送给林宗白,旭阳做完,充满期待地看向另外两人,在他们一言难尽的目光下,决定做自己的情人,送给自己,让袁峥拿好,给她带回家去。
  袁峥提着那灯看了眼,挠了下后脑勺,旭阳目光如炬,睨着他:“有那么难看吗?”
  “还好。”袁峥在她淫威之下,干咳了声。
  旭阳见桌上的工具还剩了许多,转头问居尘要不要做一盏。
  居尘木讷地摇了摇头,在旭阳略有探究的视线下,眼神飘忽了会,“我没有想送的人。”
  而且她做的灯,早就被人拿走了,拿去送给了另一个姑娘。
  旭阳望着她落寞的神色,忍下了再度质问她与宋觅之间的事。他俩突然就断了,明鸾告诉她,是居尘主动提的,她在信中问过她好多回,居尘的回信,总是缄口不语。
  问烦了她,最多回一句,蓬山王安?
  旭阳自以为自己了解她,临到此刻,她才醒悟,居尘这丫头,看似不拘小节,性情外向疏狂,可那都是对待别的事情,感情上,她无疑对自己和他人都很重视,所以从不敢轻易托付的。
  就像年少时,那么多少年郎,在今日约她出去看花灯,她其实一次都没去过。
  “我,我没有时间,我还有好多功课没做。”
  她扯着谎,拒绝的声音却总是慎重的,完全不是她平日说的不甘受一个男子所束的模样。
  那声音随风传入了旭阳的耳朵,四目相对,她脸颊如胭脂扫过,垂下了头。
  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要不是动了真心,她是绝不可能与他人苟合的。
  碍于男女有别,旭阳到底没有把居尘献.身的事告诉袁峥,袁峥并不知情,望着前方偌大的洛河江面,倒映着岸上层层叠叠的华灯,“我若没记错,今年是鹊桥年?”
  旭阳似是才记起洛河还有这么一份绝景,宛若醍醐灌顶,心生期待,顺口就约袁峥到时候一起来看。
  话音甫落,才反应过来,届时,他可能已经回南疆了。他这次回来,本就是来同她和离的。
  袁峥望着她略有僵滞的神色,微微一笑,同她道:“我们当中现在最忙的是阿尘,你得先问问她有没有空?”
  只要是一如既往三人行,旭阳的邀约就不奇怪了。
  只是袁峥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转首笑着看向阿尘,她怔怔凝着眼前的洛河江面出神良久,睫羽一颤,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在袁峥诧异的关切下,居尘终是把这两滴泪水,归咎成江风把沙子吹进了她的眼睛。
  他俩逛到了夜深人静,才回了家。
  旭阳与袁峥有私事未了,先将居尘送回了李府。
  居尘回来之后,一直没机会收拾自己的行李,眼下大部分明鸾已经帮她拾掇完毕。
  只余那一个私密包裹,里面是朝廷一些比较重要的密件,她的官印,以及辞忧别院的钥匙。
  他第二回 带她去别院的那会,就把钥匙分给了她。只是每回她去的时候,他即使人不在,也会先吩咐下人燃灯,将一切安排妥当,所以她几乎没有用过这把钥匙,收拾东西前往虔城,才发现它一直静静躺在了她的妆奁内。
  居尘将它握在手心,回想到今日在皇城驰道看见他和曹家姑娘的样子。
  他不日便要同他人完婚,她也该把钥匙还给他了。
  夜里,辞忧别院,大门紧闭。
  第75章 你可曾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居尘推开院门,屋内黑黢黢的。
  院中水流澹澹,墙角的梅花落了满地,月色的银辉洒下,仿佛铺了一层白雪,微风拂过,暗香满庭。
  这只是他众多私宅中的一处,不用同她幽会,他应该也不
  怎么有时间过来。
  居尘本想把钥匙放在前厅的桌上便走,脚尖回转,迈出门槛,还是没忍住朝着后院走去。
  她还是想在走之前看一眼,他们一起待过的地方。
  居尘借着清冷的月光,推开卧室的门扉,整整两年,她不曾踏进过这个地方。
  进门之后,居尘从灯盏后面摸出火折子,燃起灯,转首环望,却发现这里的一砖一瓦,仍保存在她脑海中,记忆犹新。
  所有东西都还是原模原样,仿佛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桌面,妆台,橱柜不染一丝尘埃,角落的香炉也还燃着,许是底下人害怕他哪日忽而兴致一起,想过来歇脚,便一直燃香,保持屋中没有异味。
  不过并不是熟悉的避子香。他也没必要点那种香了。
  居尘轻轻嗅着,缓步走入内室,看见黄花梨衣橱,随手打开,他俩的衣物,仍还在里面交叠放着。
  居尘一愣,从中拿出一件绣有鸳鸯纹路的红色兜衣,脑海中一时闪过自己羞红着脸,往他一身紫袍蟒服上贴的样子。
  可能是他忘了丢掉,或是懒得处理,才让这些旧物,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在这儿。
  居尘将它叠好放回原处,转过首,坐到了榻前,抚了抚锦被,抬首望去,床顶还是苍穹的碧蓝色,之前是藕白色,后来,从吐蕃回来的那一天,他特意叫人换了。
  他说喜欢在吐蕃的那几晚,那儿的碧色床幔,她躺在上面,像天空掉下来一朵柔软的云。
  一看就很好欺负。
  居尘脱了鞋袜,走进帐内,将挂钩一扯,幔帐洒落,半透半隐,蔽住她窈窕的身影。
  床顶四角的香囊还原封不动地挂着,她坐在芙蓉帐内,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玉枕上的花纹,一阵寒风透过窗台的缝隙窜入,幔帐摇曳,沉默良久,耳边只有丝丝冷清的风声。
  居尘蓦然自嘲一笑。
  原来时间,真的不是解药。
  角落的香炉轻烟袅袅,一丝丝透过床帘的罅隙,萦绕在床顶上空,居尘垂目坐在帐内,鼻尖充斥着香气,一些尘封的回忆犹如河岸决堤,眼前开始闪过他的各种样子,喜的,怒的,哀的,乐的,还有他那一句,总是似笑非笑的,李大人。
  “李大人?”
  隐隐约约间,那回忆中的身影,仿佛出现在了她面前。
  屋内,烛影摇红,他隔着一道朦胧的幔帐,站在她面前,轮廓还是那般高大,俊美,每一寸都还是她喜欢的模样。
  “李大人。”他又喊了她一句,语气有一些飘渺,却透着一丝笃定,隔着一道帘幕,他仍一眼辨出了她的身影。
  宋觅蹙起眉梢,想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话到嘴边,蓦然担心这话语气听来仿佛透着一丝不悦,像是不欢喜她的出现,怕她一不高兴,又同往日一般,没和他待片刻,便骤然化作了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他长吁了一口气,隔着帘幕,缓声问道:“你回来了。”
  这是他今日在皇城驰道,最想同她说的话。
  他当时没能开口,只想着现在补上,并没有指望她会回答他。她总是很吝啬,从来不在他的幻梦里,开口同他说一个字。
  “嗯,我回来了。”
  芙蓉帐内,女孩熟悉的清越嗓音,越过帘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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