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什么?”
这简直比威胁还叫居尘意外!令李相打磨多年泰然自若的神情,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
宋觅的语气中荡满了笑意,眼神却很认真:“所以为了我以后的圆满生活,还请李大人好好想一想办法,竭力辅佐你的青梅,让她成功上位。”
第85章 那就怀一个?
自袁峥入
狱等待流放,旭阳食不下咽,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
她这状态同前世几乎如出一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袁峥只是一时困顿,并未殒命,居尘也还在她身旁,时时开解她。
进入四月,旭阳开始害喜,吃不下饭,又时时呕吐,女帝终是没忍下心,在一日早朝过后,乘轿辇来到了公主府。
她这阵子对旭阳避而不见,就是不愿给她开口求自己的机会,这会儿一登门,旭阳就从榻上爬了起来,直接跪在她脚下,拽着她的龙袍不肯起身。
这孩子小时候一犯错就十分擅长撒娇,女帝最怕的就是她一双眼睛含着两眶眼泪,掉又不肯掉下来,就这么巴巴望着你。
特别容易叫你感觉自己不是人。
“你先起来,把我给你带的羹汤喝了。”
旭阳从她缓和的面色中嗅到了一丝希望,乖觉起身,坐回了榻上。侍女端来紫花墩,女帝坐到榻前,亲自接过汤碗,拿汤匙喂她。
一口试着喂下,女帝关切道:“可喝的下?”
“嗯,比儿臣府中的羹汤,更能下咽许多。”
“这是我让御膳房特意给你研制的。”
“给儿臣研制的?”
“嗯,味道不好吗?”
“女儿还以为,是母亲亲手做的。”旭阳的面容凄哀起来,吸了吸鼻尖,“听闻小叔喜欢吃金乳酥,母亲就亲自找了宫廷糕点师学。”
女帝手上的动作一顿,隐隐能感觉到她要说什么,眉头青筋一跳。
旭阳果然拭起眼角的泪水,“小叔喜欢的糕点,母亲学着做;小叔喜欢的姑娘,母亲包容成全。可怜女儿身怀六甲,不得母亲亲手做一碗汤羹,腹中胎儿的父亲,也被关在了牢里……”
女帝抬起的汤匙,嗒地一声放回碗中,唇角一勾,浮出一抹冷笑,“你是想我把居尘也关牢里去?”
“当然不是!”旭阳急吼吼道,“女儿只是觉得不公平,小叔想要什么母亲都给,女儿命运多舛,年少时想嫁的人没嫁成,想同现任的夫君好好过日子,又成了一对苦命鸳鸯,还怀了个苦命的孩子……”说着说着,她将嘴一捂,侍女连忙将痰盂端来,旭阳吐得眼泪汪汪起来。
女帝唇角趋渐抿直,直观感受着自己的心被她一声一声的呕吐中,开始发软。
以前她只将她看作自己宠爱的女儿,从来没去分析过她一些做法的动机和其中暗含的智慧,只觉得她的贪嗔爱恨,看着都是可爱的紧。
眼下,且看她方才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哪个没有精准拿捏她这个当娘的。
“但你也必须知道,这世上有一些界限,是不容轻易跨越的。若日后人人都敢以下犯上,你又该怎么统治这个国家?”
旭阳微微一顿,几乎很少听女帝同她说到治国,她们之间的话题,总是限于母女之间的体己话。她总是把她看作一个孩子,她也一直都在当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儿。
女帝此刻的态度,愈发让旭阳确认她那日说的不是玩笑话。
这让旭阳震惊,震惊之中,又有一丝奇异的心气,在心底生根发芽。
两人短暂陷入了沉默,女帝一口一口给她喂羹汤,旭阳配合张嘴。
一碗羹汤很快就见了底。
女帝接过旁边递来的帨巾,帮她擦了擦嘴。旭阳轮廓生得极像她,都是面盘小小,一消瘦,下颐尖的最明显。
女帝摸了摸她没个二两肉的脸颊,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便在这时,屋门被轻轻叩响。
居尘一下朝,回宪台处理了一些案牍,听闻旭阳今日吐得比以往都要厉害,忙不迭就朝公主府赶了来。
一进门,不想正同女帝对上了视线。
这还是自那日藏书阁事件过后,俩人私下第一次见面。居尘脚步一顿,原地行礼,起身之后,头埋得低低,一时之间,不知是进是退。
“怎么不过来,难不成,怕我会吃了你?”女帝将帨巾放回端盘,凉凉开口。
居尘一句“不敢”,硬着头皮靠近,温言询问了一下旭阳的情况,继而将她在门口遇见了云南王府派来的车队,顺嘴帮旭阳收下了老王妃送来的补品一事,如实禀明。
袁峥为旭阳不顾自身到这个程度,旭阳肚子里又有了他的骨肉,老王妃辈分往上一长,成了祖母,态度逐渐缓和下来。即便是为了袁峥,她也得同旭阳示好求和,她儿子的命,如今被捏在了女帝手中。
女帝对此表示:“早干嘛去了。”
旭阳则主动承认自己也有过错,仗着公主身份,屡次不敬尊长,“女儿以后会好好学会同婆母相处,也一定会保证云南王府的忠心,请母皇不要再生气了。”
她这句话,明显是察觉到了她对云南王府不满的圣意。
保证云南王府的忠心。女帝将她说的这几个字放在嘴里稍一咀嚼,轻叹一声:“你小叔还真没看错你。”
旭阳抬起头,眼眶红红,狐疑了声。
“你是挺聪明的。”
话音甫落,屋门再度被人叩响,府里又来了客人。
林宗白抱着一幅长长的画卷进门,本是轻松散漫的笑意,在看见女帝的身影,逐渐僵硬在唇边,连忙下跪行礼。
“拿的什么东西?”女帝直接问道。
“……《百官图》。”
“已经画好了?”
“是。”
“怎么不让画院上报,却拿到这里来?”
女帝质疑的声音一出,居尘行至她身前跪下,“此事不怪林师兄,是臣强行要求他画好之后,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臣看一眼的。”
女帝:“为何?”
自然是怕还没看见,就被您撕毁了。这番大实话,居尘没敢提,只道:“想看看臣在画中,好不好看。”
女帝默然片刻,直接叫林宗白开卷,展于屋内众人面前。
在裴都知的帮助下,林宗白将画卷徐徐从中间朝两边铺开,其中繁华之景,令屋中所有人不由惊叹。
春花烂漫,满园芳香,风流人杰,遍布画中各处,仰天长笑,把酒言欢。
女帝一幕幕看过去,情不自禁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触及池畔那一艘状似小船的水榭边,只见她美丽的女儿,正坐在船中窗台前,拿着鱼食,低头喂着水中锦鲤。
而她的驸马,站在水榭外,拦住了一位侍女送来的酒壶。
那时的袁峥,应该还误会着旭阳腹中的胎儿,并非他所出。但他这一举动,分明还是放心不下她,将她的安康放在了第一位。
女帝望着他这一副痴情的模样,忽而想起了先帝当年,在她怀着宋觅的时候,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的思绪被回忆灌满,过了良久,悄无声息叹了口气,眼眸一转,只见恭恭敬敬站在她身旁的居尘,此刻正盯着另一幅画面出神。
她在看她自己,也在看画中隔了五米开外,站在亭台二楼的蓬山王。
画中的居尘,此刻正站在一棵茂盛的桃花树下,伸手,接下了一朵飞旋的花瓣,她唇角微勾,抬着头赏花,人面却要比桃花还要动人。
而宋觅明显是刚从二楼雅间,走到了露台的栏杆前,视线不经意一瞥,便穿过了无数的人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看花,他在楼上看她。
居尘呆呆望着眼前画面,回想起前世那幅残缺的画卷,所有空缺遗憾的地方,此刻都被填满完全。
林宗白两世画了同一幅画,两世,他的视线都不曾挪动分毫。
没有人能在这样专注的眼神里逃脱,任何一个姑娘看到这幅画面,无疑是将她推入无穷无尽的情网之中。
居尘,亦不例外。
或许这才是女帝撕毁画作的根本原因。
可她阻断了居尘知情的机会,还是没能阻止她儿子的痴情。
这一世,居尘被眼前画面触动,目光莹莹,心口砰然跃起,无意间转眸,视线与女帝在半空中交汇。
小姑娘面色一红,落在女帝眼中,就像一个盗窃的小贼,发现自己阴差阳错偷了国宝,惊讶之余,还被她逮了个正着。
可她能治她什么罪,这是一个偷心贼。
居尘揣着半分欢喜,半分忐忑,站在画前,站在女帝身边。
只见女帝盯着画中亭台楼榭,沉吟良久,猝然笑了一声:“还算有眼光。”
也不知是在夸谁。
画卷收拢,女帝看了眼时辰,差不多也该回去看折子了。
临走前,女帝派人去大理寺通传,在旭阳怀孕这段时间,将袁峥的囚禁之所,改成公主府。
旭阳愣了许久,还是在居尘的摇晃下,回过神,连忙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