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无意间扫过沈萦面容,看着这沈娘子面上颇有惊惧之色,不似方才那般仰慕爱慕。魏楼估摸着是因薛凝言语缘故,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沈萦如此,虽惹魏楼不快,但魏楼也没太放心上。
  说到底,魏楼一开始出语帮衬,是看在沈萦沈家女儿份上,想借此将薛凝给咬出来。
  沈萦其实是半信半疑,但一想到是处心积虑算计到自己身上,也不由得有点怕。
  因这一点儿惧意,她对魏楼心思也淡了不少。
  这原女主跟原男主之间感情线也终于生出了偏差。
  这时候裴无忌对宁川侯府的搜查也已有结果。
  先是离抛尸地七八丈距离的翠轩,水池边上软泥有杂乱挣扎痕迹,脚印若干。
  裴无忌排去搜查的下属申靖颇有工作经验,知晓保护现场,并未践踏,还拿了死者一只鞋做对比。
  鞋底有泥,足印也与翠轩现场所留一丝不差。
  就像薛凝所说那样,翠轩才是姚秀的死第一案发现场。
  申靖如此回禀,态度恭顺,言语也有条有理。
  旁人暗暗心惊!
  宫里头对裴无忌具体任命还没下来,但班底已经搭起来,陛下甚至将心腹指给裴无忌,这手底下也已拢了几个精明干练之人。
  就凭今日这个案子,裴无忌如此果决,将掌管刑狱的三司风头都压了压。
  裴无忌也只轻轻嗯了一声,未见如何激动。
  宁川侯亦不觉心中惊惧。裴无忌年少轻狂的年纪,却未露什么欢喜张扬之色,可见所图非小。那么今日裴无忌斩宁川侯府这一刀,还不知晓落得多重。
  侯府外书房远一些,可搜查结果也出来了。
  搜出的包裹当众打开,是郑珉换下的沾染溺水青苔湿衣,还有一双沾满泥巴的方头履。
  裴无忌问:“太祝丞,你有什么可说的?”
  薛凝心想如果郑珉要狡辩,便可拿足印做对比。再者今日郑珉换了装束,总归有人记得郑珉之前穿戴,那换下湿衣正是郑珉之前所穿。
  不过郑珉面色发白,满脸皆是惧色,分明已突破了心理防线,倒也未再狡辩。
  裴无忌再问:“你杀她,是记恨年初纳妾不遂之事?”
  第11章 狐狸
  郑珉自然十分记恨。
  他笃定姚秀心里头有人了,所以才拒了自己,姚秀必然是藏了个相好,却遮掩得滴水不漏。
  人前姚秀却不肯承认,口里说不敢高攀,别人便议论她是想做正头娘子,又或者嫌郑珉老。
  倒假惺惺端起架子。
  然后就是今日撞见,发生冲突。他问姚秀私底下那个姘头是谁,姚秀却不肯说。郑珉估摸着姚秀那个情郎身份不会很高,再或者出身好却不愿意给姚秀名分。总之无论怎样,都是姚秀自己个儿拎不清,眼高手低。
  当然现在,郑珉知晓与姚秀厮混的那人是魏楼了,可那时姚秀却不肯说。
  这是自然,魏楼还要仰侯府鼻息,盼得郑家举荐,姚秀当然不能误了魏楼前程。自己逼问她不说也罢,居然还叫嚷妄图引人过来。
  郑珉便将她拽入翠轩,将姚秀脑袋按入了水池之中。
  翠轩僻静,因没住人,有两年没收拾了。这水池子边上生了一层青苔,被杂乱脚印踩得稀乱。
  水波摇曳,一个年轻的女娘就这样香消玉殒。
  死去的姚秀停止挣扎了,散开的发丝润入水中,像是轻轻摇曳的水草。
  郑珉大口喘气,松开手时,他衣衫也沾满青苔泥水。
  接下来就像薛凝推断那样,他令仆人拖开尸首,自己绕去垂月门,顺着侧道去了外书房,又匆匆换上替换衣衫。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郑珉嗓音也微微发哑:“是她不知趣!”
  是姚秀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拂了自己面子。
  就像常氏也嫌姚秀不会过日子,不知晓什么是面子,更不知晓什么是里子。
  这样青春少艾,她也不应有萌动的春心,因为她处境艰难,更因该想些实实在在东西。
  郑珉纳她为贵妾,本是她天大的福分。
  好好的福气不要,是姚秀自己作成这样的!
  裴无忌:“嗯,只怪你生得确实老气了些。”
  薛凝发觉这厮嘴毒人设不变,这人前人后都是有些功力的。
  薛凝再在自己心里默默补充,更何况郑珉早娶了妻,谁会欢天喜地做妾?
  郑珉面色却激动起来:“是她不知道好歹,装模做样,我怎知她私底下勾三搭四,早就与人暗通款曲。既早已有了情郎,自然不愿意给我做妾。”
  他猜得对了,姚秀拒了自己,必定是因为有了人。
  这是惦记着魏楼,指望魏楼能博个前程!
  这人一急起来,就像是被裴无忌说得破防。
  薛凝插嘴:“倒也不是这样。”
  按原书剧情来看,一开始姚秀和魏楼并没有处在一处。是姚秀拒了郑珉后,两个人才发展了感情线。也就是说,姚秀拒绝为妾就是本来不愿意,而不是她私底下跟谁谈了个恋爱。
  “魏郎君是半年前才跟姚娘子相好,那也是开春以后的事。姚娘子拒绝做妾时,可还没有私下来往情郎。”
  旁人听见也为魏楼捏了把汗,薛娘子这是给魏楼火上浇油啊!
  姚秀开春时拒绝为妾,已经得罪郑珉,那时郑珉气结,放话说看谁敢讨薛凝为妻。魏楼偏生不避讳,跟姚秀私底下来往,这是不把郑珉放在眼里。
  如今郑珉虽获罪,魏楼怕是在侯府难立足。
  魏楼抿紧唇瓣,看着郑珉时眼底流淌一抹恨色。
  薛凝补充:“所以姚娘子拒了你,并不是心里有谁,只是本不愿意与你做妾。”
  旁人想到薛凝从前垂青魏楼,半年前却闹着迁院子,估摸着就是因为姚秀缘故,这剧情还挺有逻辑链。
  沈萦虽已脱罪,可听着这些案情里的腌臜龌龊,也不免不寒而栗,心乱如麻。
  这时沈偃向前,轻轻握住了沈萦手掌。
  薛凝瞧在眼里,心里感慨沈偃这个兄长也算靠谱。
  依薛凝看来,别看裴无忌今日在这儿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占尽上风。那是因为裴无忌出身矜贵,背后有裴后撑腰,而且本就可以借此事立威。
  不似沈郑两家本是通家之后,交情匪浅。
  本来以两家交情,不必将这桩案子扯得这么明白,也给宁川侯府留些颜面。郑珉是郑家二房主君,哪怕是在家自裁,也胜过获罪落狱,又闹得这般大张旗鼓。
  可这般低调处理,便会使沈萦名声有损,不清不白。
  原身就无人相护,哪怕并无确凿证据,却已成为别人心中凶手。
  故裴无忌这么闹腾,沈偃也是并无阻止,甚至乐见其成。他这个廷尉府少卿并未出声,那已是一种态度。
  沈偃性子可不像沈萦以为的那样软,在妹妹与郑沈两家之交情里选,沈偃不动声色间已做取舍。
  沈萦心思浅,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但被兄长这么一握,沈萦忽而心里发软,生出了几分安稳。比起看不明白
  的魏楼,还是身边亲人更可靠。
  比起张扬的裴无忌,甚少有人留意存在感不高的沈家兄妹。
  薛凝看在眼里,心里却暖了暖。
  看了凶杀案里这些丑陋的嫉意和扭曲的人性,如今淡淡的温情也是令人心里舒服些。
  姚秀尸体被抬走时,薛凝飞快凑上前去。
  她已经摘了手套,裸着手握住姚秀的手。
  主要原因,还是她好奇自己听到古怪心音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再握,薛凝却听不到什么声响。
  薛凝一怔,松开手,却不明所以。
  虽然她查案时本着谨慎态度,但比起自己精神错乱,薛凝倒更愿意相信是有玄学发生。
  魏楼要上前时,却被常氏伸手紧紧拽住,不允魏楼向前。
  常氏心下自有计较,若凶手是旁人也罢了,偏生是郑珉。宁川侯府上下正自不快,这时候跳出来不免被人迁怒。
  她知魏楼疑什么,可说破天也不过是做母亲的想为儿子谋个好亲事,当娘的哪能不惦记儿子前程?
  常氏不信儿子真为自己算计沈萦记恨自己。
  离开时,沈偃还特意跟薛凝道谢。
  他向薛凝作揖,姿态端正,容色也透出几分认真:“今日多谢薛娘子,盼有机会能报答。”
  这是许了薛凝一个人情。
  薛凝一怔,匆匆还礼。
  沈偃做人是没得说,薛凝吐槽他除了跟裴无忌关系太好,也再没其他污点了。
  眼前青年姿容秀丽,腰间系了一枚琉璃玉饰,确实端方英朗。
  沈偃又侧身温声说道:“萦儿,向薛娘子道谢。”
  沈萦今日能洗脱罪名,也是心有余悸,心里也对薛凝颇为感激,赶紧上前作揖道谢。
  沈偃:“这次多亏薛娘子与慎之,否则未必能那么快寻出真凶,萦儿以后也需修生养性,不可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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