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样的女娘,不值去计较。
  那时越止听得很认真样子,那时给薛凝面子,没去驳薛凝的话。
  但越止心里当然并不这么想。
  做人最重要的的是什么?是公平。
  要是见孩子小就让着,见那霍娘子出身不行就纵着,这对死去的郦婴公平吗?
  难道郦婴出身尊贵就是原罪?
  越止心里轻轻叹息,做人当然不能这样子的。
  想到了这儿,越止眉头又轻轻皱了下。
  这又是他跟薛凝合不来的地方了。
  又过了些时日,冬寒消退,春日已至。
  薛凝是最怕冷不过了,天气寒气一退,她也高兴,免得自己不小心便染了风寒。
  这身子骨弱,犯病了也很是麻烦。
  宫里倒时有恩赏,入了春,又赐了新做的春衣。
  宫里这次恩赏也很有心思,除了赴宴穿衣裙,还有窄袖男装,方便薛凝日常穿着出行。
  薛凝也不免感慨裴后的细致,这些小处都能设想周到。
  念及于此,薛凝心里又有点儿淡淡的古怪,只觉裴后也太过于细致了。
  春来容易躁动,行动也方便了些,廷尉府的案子也多起来,薛凝也忙得不可开交。
  她倒少见裴无忌了。
  还是沈偃请她时候多些,裴无忌不大会拿玄隐署的案子来烦她,也算各自性格不同。
  这样想着,柳絮飘飞,薛凝也连打几个喷嚏。
  阳光暖融融的,薛凝也忍不住感慨这身子骨弱啊,是当真不经事。
  这免疫系统肯定有点儿毛病。
  看来还是要加强锻炼,补充营养,避免过敏。
  春暖花开,万物滋长,本是一派好时节,可天气一暖和,也会触及些别的病。
  毒蛇冬日里蛰伏冻土之中,一动不能动,仿佛也能忍耐几分。
  可一旦开了春,阳光融融,暖和的风吹到脸上,嗅着能让人打喷嚏的柳絮,那便再也令人按捺不住了。
  花也开得艳,草也生得绿,巷内那个人呼吸也越来越粗。
  他知晓神明又有旨意降临了,无需什么明面上的法旨,那是一种感觉,当那种冲动涌上了他的身躯之上时,便知晓这是神的指命。
  于是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袖下的手亦是在轻轻颤抖。
  他听着自己牙齿咯咯响,想要手不要抖,也想牙不要发颤,可这样的努力仿佛皆是徒劳无功。
  他整个人都在抖。
  而这样的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伴随粗重呼吸,滴答滴答,是水滴落地声音,是口水滴落的声音。
  他人前也是个极体面的人,有身份地位,亦受人仰慕尊重。
  谁也看不到他如今这一面。
  这样控制不住的狰狞表情,还有兴奋与亢奋加持,控制不住的从嘴角滴落的口水。
  他也盯着自己猎物,那是个年轻女娘。
  天气暖和了,京城的女娘们也不那么拘谨了,也不披斗篷那么笨重,换了轻薄些鲜亮衣衫。这头上也插了步摇发钗什么的,走动时流苏也随着轻动,看着摇曳生姿,更增几分的美态。
  女娘身着时下最抢手鸣玉坊的衣衫,和身边丫鬟说说笑笑,亲亲热热的。
  身处整个京城最热闹的东西九市,自然不能有什么危险。
  马车在街头停着,逛完街,女娘们再乘坐马车回去,也不会太累。
  他不知晓那女娘是谁,是什么出身,家里有什么。
  只知晓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在提醒,在告诉他,就是这个女娘了!
  年轻的女娘就像是一只活泼小鹿,眼珠子扑扑闪闪,走路亦十分轻快。
  这时候暗处却忽有一只手这样伸出来,将她狠狠的拽了过去!
  那婢子转个身,便没瞧见自家姑娘了,不免有些惶急。
  她只以为人多,所以走散了,故叫着名字,一路寻去,渐渐也走远了。
  可那小婢不知晓自家小姐被拽去了一旁的暗巷之中,被一片男人的手掌死死的捂住了嘴唇。
  女娘动也不能动,都被按得要窒息了,一双眸子之中亦不觉透出了浓浓的惊惧,泪水忍不住顺着她面颊淌落。
  那小婢找错了路,已经走去了别处了。
  薛凝露出巷口时,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很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低低的,呜咽的声音。就像是小猫被掐住了脖子,叫不大声,只能发出这样细碎的声音。
  那是很不对劲儿声音。
  薛凝站在巷口,未曾走进去,而是蓦然大声呵斥:“你到底做什么?”
  昏黑的巷子里有人影翻滚。
  蓦然间,一道身影冲出。
  电光火石间,薛凝分析,是个男子,身材高大,呼吸颇为粗重。
  对方亦不客气,撞得薛凝靠于巷璧之上,后背擦得微痛。
  对方着披风,掩住面容,薛凝也看不清楚他模样打扮。
  薛凝蓦然间浮起了一缕寒意。
  她顾不得许多,匆匆踏入巷中。
  地上躺着个女娘,肌肤白皙,颈项处有两道掐痕。
  薛凝匆匆判断,衣衫完整,并无撕扯破损,不像拉进来干那档子事。女娘发间步摇颇为名贵,却没被夺走,仿佛也不是为了掠财。
  那些念头一瞬间滑过了薛凝的脑海,薛凝顾不得许多,最要紧是救人。
  于是她伸手按住对方身躯,触手之处肌肤仍是温暖的,可蓦然一缕冰寒之意涌上了薛凝的识海。
  人虽没有凉,可却已经死了,薛凝抚上的是一
  具尸首!
  凶手自然是刚才撞了薛凝离开的那人,薛凝虽未见着人真面目,此刻却听着对方心里恶毒叫嚣!
  从街上抓住那女娘至此,他浑身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亦不是觉得可耻,而是觉得兴奋。
  他兴奋也不是因为色欲,而是因为杀意。
  【既然选中是你,虽不认得你,无论你是谁,你都应该死!】
  【汝因为我舍身,奉汝血肉,奉汝性命。】
  【自是该死,应该去死!】
  【神明旨意,不可违逆!】
  薛凝触不及防,被捕了个正着,只觉得自己浑身处于冰窖子当中,十分难受。
  她反应倒是越来越强烈了。
  浑浑噩噩间,她听着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听着还有些耳熟。
  她蓦然睁开眼,自己已被抱出巷子外面,阳光融融,全无之前的阴寒诡异。
  自己面前的人是沈偃。
  那人冲出巷子,薛凝叫得也大声,故也引人注意。
  沈偃恰巧就在左近,故而遇着。
  他前来查看究竟时,发觉薛凝跪在死者一侧,脸色苍白无血色,看着也是十分难看。
  巷子已被坊役封住了,保护好现场。
  沈偃倒是生出奇怪,薛凝为何会如此?
  好似生了什么病。
  薛凝勉强笑笑,只说自己身子近来生了病,所以险些晕倒了,以后也不能不吃早食,还是要好好将养身躯。
  若换做裴无忌和越止,必然是不能信的。
  但沈偃却没有问什么多,他让薛凝好好歇着,给薛凝买了些吃食。
  一袋茯苓糕,一盒松子糖,都是甜口的小点心。
  薛凝给自己嘴里喂了颗松子糖,舒服许多了。
  沈少卿为人也是真不错,会照顾人,性子也是温温柔柔的。
  问及那个凶徒,薛凝形容了身高,还有就是呼吸微粗,别的有用线索也是没有。
  那人未着熏香,脚穿普通皂靴,披风也是寻常布料。
  一身打扮都是烂大街,怀疑是故意为之也并不稀奇。
  人虽是个变态,但是个聪明人,反侦察意识很丰富。
  当然还有就是薛凝听到的心音。
  薛凝说道:“我进巷子里时,听着他口里絮絮叨叨,说以汝为祭什么的,好似刻意献祭,不知晓什么用意。还口口声声说,说受神明召唤,奉其旨意,所以杀人。”
  有人在大夏京城从事邪教活动。
  不过依薛凝来看,对方应当是有精神类疾病,被刺激之时做出杀人的勾当。
  杀死受害者后,对方情绪得到发泄,暂时重新进入稳定期,所以只是匆匆逃走,没有杀害并没有什么武力值的薛凝。
  沈偃听了薛凝言语,容色倒是严肃起来。
  “这倒像是几年前在京中作祟李崇俨法师的遗毒。”
  薛凝爱听八卦,虽只穿过来半年,京里大大小小故事也听了许多。
  那李崇俨法师三年前来到京城,来京城之前也已有声名,别处早有信众。
  入了京,因其姿容清雅,能言善辩,一派仙风道骨之姿,故京中达官贵人多与他来往,据说这位李法师有长生之术,能耐十分了不起。
  且李法师人品也十分高尚,他推崇古礼,行事也颇有古风,虽信众颇多,可也只粗衣简食,不爱丝毫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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