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裴无忌将那些念头都压下去,目光落在了薛凝身上。
十七岁的少女灵秀而动人,干净且利落,水色杏眼认真而干净。虽然这副身躯底子不好,面色犹显苍白了些,却也掩不住青春灵动。
是很悦目的景色。
他说道:“我不怪阿偃。”
薛凝忍不住吐槽:“谢谢你竟原谅他了。”
裴无忌理直气壮:“为护住在意之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谁都一样。”
这听着倒有几分快意恩仇。
但薛凝心想裴无忌是执法者,又不是游侠儿。于是这样的话,也并不是太令人感动了。
这时玄隐卫士已将薛凝的马牵了过来。
薛凝有些窘迫,裴无忌明明知晓自己骑马过来的,知晓自己方才是赌气失态。
她飞快接过缰绳,伸手抚摸马儿,然后轻快上马。
裴无忌也留在原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薛凝点点头,就策马噔噔蹬回法华寺。
她走了一段路,回过头,犹自看着裴无忌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自己。
薛凝轻轻吐了口气,她想着沈偃和刘婠那些事,不好评价。
感情的事她既不想管,也管不了。裴无忌倒是很积极想管,且必然不肯罢休,但也未必能如裴无忌心意。
薛凝思绪倒是捋得清,接下来便是接着查沈舟之死。
刘婠和赵少康属于干扰因素,沈舟之死与二人已无相干。
线索到此又断了。
至于沈舟的人际关系,就像沈偃所说,不算差。
沈家大公子挺会为人的,哪怕恶心人也会恶心得刚刚好,不至于让人觉得他非死不可。就像窦昭君那样,沈舟想诱哄婚前性行为想要更好的拿捏,但也不至于用强用药。
但暗里有人有没有像刘婠这样真较真,那谁也不知晓。
女人方面,阴陵侯义子高彦一直在追求刘婠,对沈舟素有不满,但似又上不了杀人高度。
至于事业方面,沈舟一直谋求入仕。
沈舟已被选为宫中郎中,以此为起点谋个官职不难,但他既不想外放,也不想做个闲官小官。如此一来,就必须得有个有分量之人举荐。至少,前程看来不能输给沈偃。
这利益相争,说不准就会惹来杀机,使得沈舟死于非命。
薛凝也便捋清楚两个方向,一是去查沈舟的事业规划,看其中有无触及个中利益。再来就是开棺验尸,验看沈舟尸首。
薛凝那个听到凶手心音的玄学能力,如今亦是可以用一用。
不过这旧案验尸,就特别不易了。主要原因是死者已入土为安,再开棺验尸便显得不尊重了。
以云氏对沈舟爱惜,光是云氏那一关就不大好过。
但云氏执意想要寻出真相,乃至于跟家中次子闹翻决裂。如此一来,薛凝觉得也不是没有机会说服云氏。
虽然沈偃因刘婠与家里闹得僵,但若要查清案子,也应当与沈家缓和一下关系。除了验尸,还可从侍奉沈舟婢仆口中询问得知沈舟择业方向。
蓦然间,一个念头滑过了薛凝脑海。
沈舟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亦或者说这个男人十分鸡贼,擅长以私谋公,婚姻之事于他而言就是事业助力,这正妻之位也是待价而沽。
之前沈舟在窦昭君和刘婠之间挑挑拣拣,算计筹谋,无非是想看哪个女娘更能给他些好处。
最后窦昭君弃了,他便又对刘婠示好。
薛凝发现自己有了一个误区,因为以上这些是窦昭君说法。
窦昭君认为正因为沈舟输麻了,所以人前刻意做出一副赢麻了的样子。
但沈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都要跟刘婠定下来了,涉及谈婚论嫁,当真只为跟窦昭君赌一口气?
这婚事可是沈舟要紧筹码。
据说去年秋日,沈舟跟刘婠好得不得了,沈舟更是极殷切。
这阴陵侯也是个妙人儿,特别喜欢收义子义女。今年春天,他义子高彦被升为禁掖都尉。
至于去年,那更不得了。
大名鼎鼎的越郎君就是先成为阴陵侯义子,再顺势成为玄隐署署令。一个废太子幕僚一下子成为新贵,顿显得不好惹起来。
虽不能说越止是因阴陵侯升的职,但说明阴陵侯那里有路子。
沈舟对刘婠使了两年水磨功夫,除了因刘婠貌美,也是图阴陵侯这层关系。
不过阴陵侯性子素来倨傲,似并不喜爱沈舟为人,也并不如何的热络。
于是沈舟又渐渐和窦昭君走得近。
沈舟是个把利益相关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都要和刘婠定下来,薛凝揣测阴陵侯的态度可能也有一定软化。
刘婠在阴陵侯跟前侍疾,素来孝顺,如果刘婠想要争回沈舟,阴陵侯给她几分薄面亦并不稀奇。
薛凝揣测阴陵侯因为义女缘故,对沈舟态度有所转变。
那如此一来,那个总在刘婠跟前献媚的高郎君态度就值得细品。
越止的身影顿也浮起在薛凝脑海。
因为越止是阴陵侯义子,故薛凝始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什么事沾上了越止,似总是添了几分神秘曲折。
薛凝也想见见越止。
越止独门独院,虽说是阴陵侯义子,但似只是个名头,也不似阴陵侯那些个部曲亲眷皆居于侯府左近。
薛凝到时,越止正懒洋洋喂鸽子。
那些鸽子咕咕叫,啄着越止撒下的吃食。
薛凝来越止居所拜访,准能遇到越止,也是因越止
总在家中缘故。
下属有什么事,便用鸽子传讯请教,依越止回复行事,彼此间连面都不用见。
这也是越止步步试探裴无忌底线得到自由,裴无忌显然并不打算管束他。
依薛凝看来,有点儿宅斗文里主母养废庶子的调调了。
越止见着薛凝到来,冉冉一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薛娘子来,为何不先说一说?我头发蓬蓬的还没有梳,难看得很。”
越止今日着淡青色常服,一个人在家,确实懒洋洋没打理自己样子。
薛凝倒觉得越止这乱糟糟样子添了几分活气儿。
越止回京城约半年了,也磨合得差不多,住处也添了个叫阿令的仆人,没再抱怨挑选的仆人不合用。
越止不耐做家事,可也不愿有太多人在他居所走动。
阿令沉默寡言,平素话也不说,做事倒也麻利,越止十分喜欢他如空气般的存在感。
也不多是,越止也整理好仪容,才来与薛凝相见。
阿令也奉上茶汤,恭顺退至一边。
听薛凝问及刘婠,越止立刻说道:“所谓阴陵侯义子,无非是皇后娘娘寻个由头,让我入玄隐署做事。我也未住在左近,虽有一个共同的义父,但和这位貌美如花,受尽追捧的刘娘子不是很熟。”
薛凝一下子抓住了破绽:“哈,你也知晓这位刘娘子貌美如花,受尽追捧,看来对阴陵侯府种种也是有些了然的。”
这几个月两人渐渐熟了,薛凝亦更了解越止多一些。
下属凡事请教,越止虽足不出户,但点评却极到位,能精确抓住问题核心。
越止是个过分聪明,善于推断之人。
哪怕越止不是阴陵侯义子,所评必然有些意思。
越止:“你便不允我躲了懒?这些麻烦的事,真是令人觉得讨厌。”
但他仍手指交叠,放于几上。
这便是他想要跟薛凝聊一聊的样子。
“这位刘娘子,也不算世家出身,不过阿父给力,攒下军功升职。到了这一代,她兄长阿姊皆有前程,刘家也算是新起之秀。而刘婠本人不但生得貌美,还被阴陵侯收为义女。有个侯爵之尊的义父,也使她沾些贵气,身份更抬了抬。”
“这样的新贵,自然更讲究出身,讲究门户之别,要显出已与寒门子弟并不相同。可能,比那些世家女娘还更在意些。”
人往高处走,这也是人之常情,刘婠的兄姊皆有上进心,刘婠也是力争上游。
薛凝总觉得越止别有暗示,却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
提到了刘婠时,越止眸中似掠过一丝浅浅亮光,却一闪而没,也并不如何的明显。
越止忽一笑:“今日春光正好,若拘在家里也是太过于浪费。不若,出去逛一逛?”
春光融融,东市朱雀街上也热闹。
恰逢霍知州休沐,霍明霜便缠着阿兄出门,磨着要卖好,哀求兄长送她一副名玉坊新做整套头面添妆。
她缠着兄长花钱时,嘴也很甜,讨喜得紧。
霍知州瞧着也直摇头,拿霍明霜没办法。这妹子讨喜时是真讨喜,惹人厌时也确实惹人厌。
就说去年冬日,霍明霜再回京城,就开罪了那薛郡君和越署令。那薛郡君也罢了,听闻性子不错,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可那越署令却素来名声不好,心胸也不怎么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