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刘婠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垂死的面颊透出了一缕光华,一双眸子透出异色!
  她说了一声好!
  “沈郎,你如此待我,我自然应该好好的,回报你。”
  “那便如你所愿。”
  刘婠发着颤,从袖中取出一枚发钗,这样举起来,轻轻插在沈偃发间。
  她柔柔说道:“自打相识以来,我还未送过你什么,我想着,要送你件什么。”
  刘婠指尖儿沾染些呕出黑血,染上了玉润钗头,她亦飞快擦拭过。
  刘婠用吩咐口气说道:“你好好戴着,不许摘下来,那么,便会如愿以偿。”
  在这之前,刘婠也曾给沈舟送过钗。
  那时刘婠已经起了杀心,那不过是一件标物,是赵少康需取来证明其杀了沈舟凭证。
  如今濒死之际,刘婠居然也给沈偃送了礼物。
  如此对照,竟有几分令人不寒而栗。
  刘婠吃力给沈偃端端正正戴好这枚钗,她手指滑过了沈偃脸颊,抚及沈偃下巴,似有几分流连。
  不知怎的,刘婠想起些许久前的事了。
  那时她还与沈舟相好,有一次撞见了沈偃。彼时沈偃静静的望向她,看得很认真。刘婠很了然男女间拉扯,一下子就明白了沈偃的喜欢。
  如今泪水从沈偃的眼内淌落,润湿了刘婠指尖。
  刘婠接着这样泪水,说道:“阿偃,不要忘了我。”
  她这样说时,就像一朵艳丽的花,一下子却枯萎了,失去了全部的生机和活力。
  然后刘婠的手指亦不觉垂下来,轻轻的晃下。
  她已经气绝身亡了,沈偃泪水也不觉滴落在刘婠的脸上。
  这时节,却有人推门而入,陈氏匆匆赶来,却已慌了神!
  陈氏来时,已知不妙,一路上亦盘算了许多。
  阿婠只是一时糊涂!
  沈家大郎那件事,是赵少康争风吃醋杀了人,趁阿婠惊恐害羞,以此要挟。女儿只是纤纤女娘,于此无关。至于霍明霜,是那霍娘子不依不饶,勾引沈舟,才勾动女儿气性。故哪怕刘婠有罪,罪不至死。
  陈氏甚至盘算着求至阴陵侯跟前,将刘婠保一保。
  刘婠在侯爷跟前十分得宠,又素来孝顺,被阴陵侯视为亲生女儿一般。这般情分,先保刘婠不死,再徐徐图之。
  可陈氏到时,却见着如此一幕。
  刘婠性烈,不堪受辱,竟服毒身亡!
  陈氏眼前发黑,蓦然阵阵晕眩。若不是身边婢子扶住,说不准便倒了下去。
  几个儿女之中,刘婠虽非最有出息,却一直留在京城,陪在她这个阿母身边。
  平素说话相伴,亦是刘婠这个女儿最为贴心。
  然后她眸中流淌几分恨色,不觉望向薛凝。
  “薛娘子好狠的心!难怪虽为孤女,短短时日却名满京城,加官进爵,还攀上裴氏!说到底,无非是靠一副冰冷狠心,踏着旁人尸骨往上爬!你长于宁川侯府,结果宁川侯府名声尽毁,你却百般委屈!果真是好手段!”
  这些指责薛凝当然亦可分辨,不过估摸着陈氏并不是想讲道理,而是想要发泄。
  她正欲开口,沈偃却已挡在薛凝跟前。
  沈偃低低声:“伯母还请节哀。”
  陈氏为之气结:“沈少卿!我本以为你性子宽厚,并不计较前事,对阿婠亦是情深一片。未曾想,你所谓情意竟不过如此。阿婠被这薛娘子所害,你若真心真意,便不会护住害死阿婠女娘。你尚有如此闲情逸致!”
  “你究竟有没有真心?”
  沈偃说不出话,也未让开。
  薛凝轻轻说道:“陈夫人,沈家亦折了一位大公子,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陈氏面色郁郁,当然觉得大不相同。沈舟与沈偃素来不和,沈偃不计较亦谈不上什么牺牲。但这话终究不能宣之于口,陈氏到底未再说什么。
  此事若闹出来,到底是刘家理亏,有损家声,可能会累及家里其他人做官前程。
  只是这薛娘子好利的口舌!
  该来就会来,薛凝倒谈不上如何难受。
  既断狱验尸,认真查案,肯定会招至一些怨恨。
  刘婠这件事,薛凝也觉得颇为可惜,但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不过累得沈偃陪她一块儿离开刘家。
  沈偃既出身相护薛凝,陈氏也没那么好气性容沈偃多留时刻。
  依陈氏看来,沈偃肯定是虚情假意,不配伤感。
  薛凝忍不住打量沈偃,沈偃面上郁色浓浓,甚为恍惚。
  她打量沈偃时,沈偃也察觉到薛凝在看自己。
  沈偃略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薛娘子?”
  薛凝收回目光,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刘婠那样强烈的性子,就好似漩涡一般,能将沈偃这样性子的人卷进去。
  更何况刘婠如花似玉,又死于最美丽时候,又是这般决绝的自尽,又死在了沈偃怀中,如此必定会留下很强烈影响。
  她怀疑沈偃很难从刘婠影响下走出来。
  但这样的事,也没办法相劝,说什么放宽心,饶过自己,这样的话人人都会说,可是能做到的能有几个?
  大道理易说易懂,但做到就不容易。
  薛凝虽摇了头,可沈偃大约亦明白薛凝心思,轻轻说道:“我很羡慕阿婠,什么都可以不顾忌,想要怎样就怎样,没有那么多顾忌和考量。不过,我终究不能和她一样,你放心。”
  刘婠是不管不顾发疯文学,可以癫到极
  致,薛凝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吸引力。
  沈偃倒是到现在也未发疯,阳光落在沈偃身上,沈偃容貌俊秀,可双颊却似泛起淡淡青色,好似消去魂魄,只剩躯壳。
  薛凝暗暗心惊。
  刘婠那样的自然不好,可一个人如若跟沈偃一样内耗,什么都理论清楚,终究会使自己消磨殆尽。
  薛凝想分去沈偃注意力。
  她想了想,轻轻说道:“刘娘子死前,曾说过知晓杀死沈舟凶手是谁?她是怎样知晓的。”
  沈偃摇摇头。
  刘婠所赠发钗还戴在了沈偃发间,似亦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好似提醒着刘婠的死。
  沈偃没有摘下的意思,就好似刘婠的魂魄紧紧纠缠着他。
  沈偃不知晓,薛凝目前亦并没有什么头绪。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刘娘子好似已经察觉到赵少康骗了她,不知晓怎样知晓的,知道赵少康并未去杀沈舟。”
  那实在太巧合了,沈舟偏偏这样死了,赵少康又拿回来信物。似刘婠这样精明的人亦被误导,真以为赵少康成了事。
  但实则赵少康却并非真凶。
  沈偃点点头:“她,自然是气得厉害,她让我替她杀了赵少康。可是,我并没有应。”
  沈偃咬了唇瓣一下,隐隐有几分压抑之色。
  也许他内心深处是想答允刘婠的。
  如若不是赵少康说这样谎,这半年间刘婠精神绷静,事情未必能到这一步。
  刘婠死前对赵少康自是刻骨之恨。
  薛凝却摇摇头:“不知怎的,刘娘子那样说时,我觉得很是奇怪。”
  究竟为何觉得奇怪,薛凝也说不上来,只隐隐觉得有些事自己仿佛忽略过了,却是十分重要之事。
  她想到那时赵少康证词,赵少康说自己并未杀沈舟。
  那时沈舟已死,还流着血,他却顾不得许多,只摘下沈舟那枚发钗,方便他博得刘婠那个美人儿。
  薛凝心里咚咚一跳,似想到了什么,仿佛已窥见几分迷雾之中真相。
  便这时,却听着喧闹之声,马蹄声急急而来。
  十来个骑客人在马上,挤入这条街,为首之人正是阴陵侯的义子高彦。
  阴陵侯十来年前翻修府后一片废园,新修屋舍,使得自己部曲义子皆住在阴陵侯府左近。
  这条街平素也没什么旁人,皆是阴陵侯亲眷出入。
  高彦身为阴陵侯义子,住得离刘家不远,如今得了讯,匆匆赶来。
  高彦面上满是怒色!
  陈氏报讯,也是知晓高彦痴心,想高彦来救女儿。
  不过这讯也传得迟了些,高彦半途得了消息,知晓刘婠已经自尽死了,不觉面色更怒!
  他目光便落在了薛凝身上,这样个小娘子,生得倒是貌美,却是不依不饶逼死刘婠!
  虽是郡君,不过是个孤女,哪怕近来得势,也不过是个女流之辈!
  高彦面色凝怒,策马接近,也不讲理,拿起鞭子便狠狠抽过去。
  沈偃眼疾手快,拉住了薛凝的手腕,将薛凝往后一扯,自己再顺势向前。
  如此一挡,沈偃身上挨了一记。
  鞭扫中之处热辣辣发疼,沈偃面色不便,只沉声说道:“高郎君刚得宫中赏识,升了官职,便如此不知分寸,未免显得不堪大任,更枉费宫中一番赏识。”
  高彦面色甚恼,不但高彦,随高彦而来十多个骑客皆面泛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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