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再后来,赵少康就将这个秘密咽在肚子里。
他在刘婠面前领了功,这桩秘密也藏在了赵少康心头,赵少康谁也不打算说。
而今这桩秘密确实让赵少康咽下去,再也不能说出口。
薛凝与沈偃赶到时,赵少康已然死了。
他肝脏处被刺了一刀,跟沈舟死法一个样,只不过一双眼睛被挖了出来。
就好似特意罚之,惩罚赵少康不知好歹。
自刘婠之事后,赵少康就被家里软禁,得闲不能外出。之前赵少康离家赌钱,又被薛凝拿住,于是家里看得更紧。
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赵少康那性子在家肯定是拘不住的,之后又外出。
这次他去了相好惜惜处。
惜惜住在甜水巷,是做暗门子生意的,相好当然不止赵少康一个。
赵少康闷得发慌,也是来惜惜这里喝两杯酒。
盯着赵少康的玄隐卫士主要是为防着赵少康出逃,不允赵少康离开京城,倒也禁不住赵少康离家风流。
故彼时盯梢两人守外面,却不防出了事。
院内尸首有四具,除了赵少康,还有死者惜惜,一个老仆,以及一个小婢。
一处小院竟死了四个人,显得相当惨烈。
这时雨也开始哗啦啦下起来,落在滴水檐瓦上,滴滴答答响。
斗室之中,一片手掌伸出来,取出火折,这样点燃一盏灯。
灯火轻轻跳跃,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便染上光亮,已可视物。
外面是亮的,房间内却是昏昏。
因为这本在地下,特意掘土修的一处密室,连窗户都没有,自然透不进丝毫光亮。
这样密室之中,自然供奉些见不得光东西,是人前绝不能露显的腌臜物。
一尊神,却有四张面,四方各有一张人脸,不似佛面,也不是观音,皆突眼厚唇,邪秽诡异。
烛火幽幽,如此轻轻摇曳晃动,似连神像表情都仿佛当真变幻,更为骇人。
而他的一双眼,却透出如痴如醉之色。
去年大雨磅礴,冲开浮土,又挖出一尊四面神。朝廷恐诱惑人心,当众砸毁。
他自是觉得可惜,不过也
并不丧气。
虽毁了一尊像,但神本真正存在,不必拘泥于一尊像。
今日,是他杀了赵少康。
当然便算杀了赵少康,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他并未得到神明指示,没有遏制不住的杀人冲动,没有那蠢蠢欲动饥渴之感,赵少康也并不是神明想要的祭物。
不过是个好赌鬼,人不聪明,品质也低劣,以此为奉,神明自是不喜欢。
但赵少康知晓得太多了,他必须得灭这个口。
要杀赵少康,他也得费点儿心思。
那个薛娘子倒也有些本事,在他欲灭口赵少康时,薛凝却是寻上来。她查出赵少康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案发当日,赵少康到过现场。
于是赵少康便有了重大嫌疑,哪怕赵少康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也被玄隐卫士监视,且不许离开京城。
一件很简单灭口,却忽而上了难度。
于是他只有费些心思,跟那位薛娘子争时间。
沈偃也罢了,薛凝却是十分的聪明。也许薛凝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回过神来,猜到赵少康言语里破绽。
他得跟这个薛娘子争时间。其实他也曾想过干脆杀了薛凝灭口,可比较之下,总归还是杀了赵少康更方便些。
更何况赵少康知晓得实在太多了,薛凝一死,保不齐赵少康会受什么惊吓,说出些原本不该说的话。
总而言之,对付这薛娘子,也该在杀了赵少康之后。
赵少康若逗留家中,又有玄隐卫士盯着,他便是起了心,动起手来亦是十分困难。
可如若出了门,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他也顿时有可可趁之机。
那便要将赵少康引出来。
那惜惜是赵少康相好,她写了一封信约赵少康,又差遣小婢送出去,再对自己讨好一笑。她虽依顺自己吩咐,但大约亦是不甚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她亦不必明白。
自己目标是赵少康,但惜惜亦不可留。他伸手捂住惜惜口鼻,如杀鸡似的将之割喉,他松开手时,惜惜身子如吃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倒下,一蓬喷溅鲜血撒在粉璧之上。杀了惜惜,他再提着带血的刀,到了庭院,砍翻受惊欲逃的老仆。
接着他便在门口侯住,等那送信小婢归来。
那小女娘给赵少康送了惜惜情信,除了书信,还送了一条惜惜贴身系的大红汗巾子,香气扑鼻,上还绣了一首露骨艳诗。
和刘婠不同,惜惜花样便多上许多,颇会撩人。
加上赵少康这几日闷拘在家中,早腻味透了,也禁不住惜惜这专业撩拨。
那送信小丫头也暗暗觉得好笑,估摸着这高陵侯府的少君多半会抵受不住。
及回了家,才推开门,那小婢已觉不对。
一股血腥气隐隐透出,内里安安静静,触目惊心。
然后一只手从门内探出,狠狠将送信小婢拽了进去。
门内传来闷哼挣扎之声,可持续时间却很短,再之后,内里便没有声音了。
这样小小折腾,就好似将一颗石子扔进池水之中,哪怕扔进去时泛起了一缕涟漪,可很快便消失无踪,再无什么声气儿。
门又重新合起来,好似什么事也未发生。
他便这样连杀三人,心里也并不觉得,只抬手皱眉,只因接连杀了三人刀口也不免卷了。
他随手扔了刀,嫌卷口的刀已经不够利,于是弃而不用。
小婢躺在地上,眼珠瞪得大大的,哪怕已经死了,面上惊慌之色却是未褪。
死去的婢女血还在流。
可他并不在乎,从对方怀中取出回信。
一番折腾倒是不算白费,赵少康答允回来。
两人相约午时,那还要等一会儿。
他也不急,要缓口气。
于是他随手割了小婢一片衣襟,拿来擦去面上手上血污,再给自己烧壶热茶润润喉。
也并不觉得累,只是有些口渴了。
赵少康是午时还差三刻便来了。
他已观摩了几次,知晓赵少康会一个人来。
每逢见惜惜,赵少康便令马车停在巷口,随从不必跟来,自己走去敲门。
食色性也,这惜惜拢人做生意,所谓琴棋书画亦不算精通,却烧得一手好菜。比如煨鸡汤,瓦罐炖好后撇去浮油,再细细切葱与酸菜撒汤。
赵少康亦觉得馋,馋美色,馋美人儿。
可这次他推开门,迎来却是致命一击。
一柄小巧利刃刺入他上腹,也就是他肝脏位置,就好似沈舟被刺中的部位一样。
那刀还插在赵少康身上,然后他便被压在墙上。
对方一手将他制住,使其不得动弹,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唇,掩住了他的呼叫。
血不断在流,顺着赵少康的衣摆湿哒哒的润下,积于地汇成血泊。
血流得越多,越无力反抗。
赵少康眼里满满皆是惊恐,眼神渐渐却开始涣散。
然后他腾出了一只手,将扎在赵少康肝脏处那枚匕首抽出来。
染血的匕首映着赵少康一双眼,他把赵少康的那双眼睛给挖出来!
薛凝手指移开了赵少康的身躯,冷汗津津,面白如纸。
她面色不大好看,不过也谈不上如何明显了。如此血性案发现场,哪怕是老练的公门中人,此时此刻,亦是颇受震撼。
除开赵少康,还死了三个人。
惜惜死在屋内,老仆和小婢尸首横在庭院之中。当然因为下雨缘故,庭院里几具尸首亦被移于厅内。
从尸体检查情况来看,赵少康刚死没有多久,惜惜和老仆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时辰,已经产生尸斑,且絮状尸斑开始渐渐连片。小婢已有尸斑出现,不过尸温稍微高些,死亡时间也较近。
更令薛凝毛骨悚然时,此处茶水犹温,一旁还扔了一片沾血布帛。
这擦手布无明显血掌印和指纹,可能是只擦拭飞溅鲜血缘故。
死亡时间不同,茶是凶手自己煮的,他有些口渴,杀完人还热水喝了,这么等着赵少康来。
这心理素质确实没得说,亦与薛凝所听到的凶手心音十分吻合。
对方目标就是杀赵少康灭口,显然是个极凶残之人。
薛凝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
她面颊微白,唇瓣却似染上了一层淡淡脂红,若渲染的细瓷。这样一副纤弱样貌,却有一双明亮沉淀的目光。
那一双眼坚决又冷静。
她想了想,忍不住侧头,对沈偃说道:“有一件事,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沈偃看着眼前残忍之景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亦不觉侧头,露出垂耳恭听之意。
薛凝想了想,说道:“赵少康那样的性子,是既自私,又无赖,什么好事都要占干净。如若那日他当真窥见真凶是谁,对方身份又是不俗,也许他亦会凑前去,想要占占便宜,你说是不是?”